东阳军，大帐
“宗正走了？”轩辕宇有些意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换了谁？韩铭么？”
“太子忘了？韩铭早就死在行军途中了。”
轩辕宇啊了一声，惋惜道：“他打仗不错，我很想和他交手一次。可惜了。”他叹息一声，饶有兴味的道：“这次换了谁？刘泽多疑，能让他把宗正换下来，那人本事不小。”
那探子伏在地上，“换了韩铭的次子，韩胜。”
“韩胜？”轩辕宇默念两声，问杨哲，“他怎样？”
杨哲知道轩辕宇问的是韩胜打仗的本事，想了一会儿，对此人印象实在模糊。“属下没听说过此人。虎父无犬子，有韩铭这样的父亲，想必他打仗的本领也不弱……”
一句话还没说完，账外就有人高声打断了他的话。那人大笑道：“什么本事不弱，不过是纸上谈兵的黄毛小儿。”
“王海。”杨哲眉头一皱，“太子面前，不得无礼。”
轩辕宇一摆手，“这里没有外人，左前锋，听你的口气，似乎很了解他。”
王海一进来，偌大的王帐登时显得拥挤许多。杨哲一抬下巴，立刻就有侍从搬了张椅子，放在轩辕宇座下。
王海一屁股坐下，椅子顿时嘎嘎作响。
杨哲笑了一下，“你轻一点，再坐塌一张椅子，我就要让人重新制了。”
王海哈哈大笑，声若洪钟。
轩辕宇让探子出去，扫了杨哲一眼，“让王海说。”
王海咳嗽一声，“我虽不认得那韩胜，但我放在元安城的探子认识。”说完从怀中抽出一叠书信，递给轩辕宇。
轩辕徐目光如电，自上而下，不漏过一个字。而他的手指也没闲着，一边翻动纸张。杨哲王海不敢打扰轩辕宇，便静静等着。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轩辕宇便已经看完了。他把书信递给杨哲，“看来我高估这韩胜了。”他轻轻叹气，“本来以为能和韩铭较量一场，没想到刚走了个连城门都不敢出的宗正，又来了一个只会说大话的韩胜。这仗，打得实在没意思。”
杨哲一边翻看书信，一边笑道：“太子天纵奇才，当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王海冷哼一声，“我们和宗正已经僵持了很久，不如趁势把韩胜拿下。”
轩辕宇沉吟不语。
这时候杨哲也把探子传来的书信看完了，他眉头舒展，“左前锋说得不错，那韩胜初来乍到，又年轻，现在正被大梁的老将们搅得焦头烂额。他们军中不和，对我们而言正是天大的好事。”
“继续说。”轩辕宇沉声道。
杨哲示意王海。
王海拍着胸脯道：“只要太子给我两万人马，我便能把韩胜的头颅砍下。”
“你要叫阵？”轩辕宇微微摇头，“那宗正躲在城内半个月，不管我们如何叫骂都不肯出。你怎能保证明日韩胜一定会出战？”
王海咧嘴一笑，“宗正大小战役不下数十场，什么都见过了，自然老成持重不把我们这些叫骂放在心上。但那韩胜才多大年纪？太子难道以为他能忍得住？就算他能忍得住，那些老将憋屈了这么久，怎会忍得住。”
“好。”轩辕宇一拍桌子，“明日我就给你两万人马，记住，一定要让韩胜出城应战。”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支羽箭射上了闽石城。
那箭带着尖锐风声，嗡的一声，一名守军应声而倒。
“应战，应战。”
一声高叫划破了黎明的平静，也让寂静的闽石城沸腾起来。
韩胜冲上城头，眯起眼睛朝下望。
城下全是密密匝匝的人头，间或夹杂着战马嘶鸣。
“韩胜小儿，敢不敢出城应战？”一名彪悍将领催动战马，徐徐来到城下，仰头和韩胜对视。
“那是谁？”韩胜侧头问副官。
“他就是东阳军的左前锋，王海。”
“果然彪悍。”韩胜目光凝在那柄长刀上，只一眼就知道那刀沉重异常，两个成年人合力也未必能抬起来。但那王海单手握住，轻松如小儿握木刀。
“韩胜小儿，不敢应战也无妨。下城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我就放过你。”
东阳军众人哈哈大笑，如山崩海啸。
韩胜气得面色铁青，手指用力扣住城砖。
“元帅，我去。”凌风紧紧握住刀柄，“他是左前锋，我也是，凭什么被他压一头。”
“不行，仓促应战，对我们不利。”韩胜断然拒绝。
凌风冷笑，“元帅只会跟自己人耍威风，对敌人，连屁都不敢放。”
韩胜脸上变色，“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脑子清楚得很，脑子不清楚的，是元帅。”凌风一脸不驯，伸手往周围一指，“想当初，我们大梁军队一出，四方无不臣服，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东阳国打得连城门都不敢出。元帅不怕丢脸，我们怕。”
“住口。宗将军在时，难道你们也敢这么对他说话么？”韩胜怒目而视。城下敌军骂阵，城上将帅不合，韩胜心里犹如塞了一团棉絮，难受得几欲仰天长啸。
凌风犹豫了一下，立刻梗着脖子道：“就算宗将军在，我也这么说。”他伸手往自己颈脖比划了一下，“元帅若觉得属下冒犯了，大可以把让人把属下拉下去，军法处置。反正我自披上战甲，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死，我不怕。可惜不是死在沙场上，却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窝囊。”说完朝地上呸了一声。
韩胜朝周围望去，见大家都在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禁心寒。四面楚歌，自己这个元帅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凝滞。
韩胜看去，一人拍着手掌从城楼上来。等他走近了，黑暗渐渐退去，面容渐渐显现。一双凤眼波光潋滟，薄薄的唇角微微挑起。“拉下去，军法处置。”
众人登时懵了。
凌风眯起眼睛，盯着言修川看了半天，咬牙笑道：“督军好威风，元帅尚未发话，督军便已经做下决断了。”
言修川微微笑道：“方才你说得这么慷慨激昂，我若不成全你，岂非不近人情。拉下去。”
几个侍卫立刻过制住凌风。
凌风毫不挣扎，大声笑道：“好啊，好啊！尚未交战，便阵前斩将。轩辕宇一定高兴得很。”
言修川一挥手，那些侍卫便押着凌风下了城楼。凌风的大笑声渐渐远去，被清风一拂，消散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敢再说什么，但脸上流露出来的悲愤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谁再敢忤逆元帅，不听号令，左前锋就是你们的下场。”言修川一一扫视众人，趾高气扬。
“韩胜小儿，你若再不应战，索性把城门打开，爷爷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王海哈哈大笑，极尽嘲弄。
韩胜下令，“加派人手守住城门，不许放进一个人，也不许放出一个人。”
众人领命去办。
王海骂了一阵，见韩胜毫无反应，也觉得无趣。他弯弓搭箭，往城楼上射了一箭。他天生神力，用的是比常人重三倍的铁胎硬弓。
“元帅小心。”几个士兵立刻举起盾牌挡在韩胜面前。
但那箭来得很快，转瞬就到了面前。只听嗡的一声，那箭竟然贯穿了盾牌，更可怕的是，羽箭趋势未减，仍旧朝韩胜胸膛射去。
韩胜惊得面色惨白，他知道自己该避开，但惊骇之下，身子竟像被绳索捆住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体被人重重推了一把，那箭就擦着他的肩膀穿了过去。
嗡，一声闷响深深扎进了城砖上，尾羽露出半截，还在不停颤抖。
韩胜惊慌未定，“多谢。”
推他的人正是言修川，“你我兄弟，谢什么。”言修川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这人箭法不错，我去会会他。”
“不行。”如果王海没有射出那一箭，韩胜或许会让言修川下城。但王海的勇猛有目共睹，仅仅一箭就威力若斯，若真面对面打斗，言修川如何能打得过那柄大刀。恐怕一个回合不到就被斩下头颅了。
言修川却毫不在意，“让他这么骂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杀一杀他的威风。力气再大有什么用，不过一介武夫。”他轻蔑一笑，“他有两万人，你也给我两万人，我保管把他擒来给你。”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大声，在场众人都听到了，其中不乏老将。
凌风被斩杀，他们除了痛恨言修川跋扈，也恨韩胜不作为。所以现在听到言修川如此大言不惭，他们既不屑，又痛快。不屑他把战争当成儿戏，痛快他自取其辱。
韩胜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忽然城下传来骚乱。东阳军竟然后撤了。
“他们要干什么？”韩胜双手扒在城墙上，身子前倾。
起雾了，薄薄的雾气把山川笼罩进来，更让一切充满变数。
忽然一个探子匆匆跑上城楼，他气息不匀，跪下时还在大口大口喘气。
“怎么回事，慢慢说。”韩胜蹙眉，看这样子，显然是出大事了。
那些老将本来事不关己，现在也不由得郑重起来。他们再对韩胜不满，韩胜也是大梁的元帅，若败了，闽石城失守，东阳军就会长驱直入，他们就是大梁的罪人了。
“东阳军……东阳军正在……”那探子右手一直往后指，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言修川使个眼色，便有人拿了一碗水过来。那探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喝得太急，衣领全湿了。一碗水下肚，他总算缓和了气息，“东阳军，东阳军正在龙安山上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