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太后真的怕了，她急急追问。
可是皇帝没有理她，他欣赏着太后害怕的样子，如同看着一个小丑。
室内除了太后急促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这种无声的压制让太后心中的恐惧越发膨胀。她从皇帝那里得不到答案，就本能的向身后的冀州王求救。
但是现在冀州王恨不得和她撇清关系，怎会理会她。
但是太后不明白冀州王的心思。在这个单纯得几乎愚蠢的女人心里，冀州王还是多年前那个对她伸出手，亲吻着她脸颊的俊美少年。她不知道，人心是会变的。
太后对冀州王的信任再次触怒了皇帝。
皇帝转身向外走去，他不想再多看这个女人一眼。
“陛下，陛下。”太后急切的叫喊，她想追出去，但是才追出一步就被言修川拦了下来。
太后板着言修川的手，殷切的看着皇帝的背影。她期盼皇帝能稍微顾念母子情意，能回过头来。可惜直到皇帝出了寿康宫的大门，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颓然垂下头。
忽然传来脚步。
她身子一震，和冀州王一起期盼的看着来处。
来人却不是皇帝，而是刘心。
刘心看了太后一眼，眼底迅速掠过一丝不忍。他对言修川道：“陛下说了，不想再见到太后和冀州王。”
皇帝是什么意思？
太后痛哭失声，“哀家抚养陛下多年，就算一时失言，陛下也不能如此狠心，就此断绝我们的母子情意啊！”
太后只是哀叹皇帝的狠心绝情，可是冀州王却想到了更可怕的结果。
当他看到刘心和言修川对视的眼神后，心中一震，一把推开正伏在他怀中痛哭的太后。大声质问道：“大内官，你老实告诉本王，陛下……陛下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这句话无异于天上打起一个炸雷，震得太后连哭都忘记了。她愣愣看着冀州王，一颗泪珠从眼界滚落下来。
“你……你说什么？”
冀州王不理她，只是定定看着刘心。
刘心扯动一下嘴角，“冀州王果然是聪明人。你既然敢和太后做下这种丑事，就不要怪陛下狠心了。”
冀州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力气已被抽光。
太后震惊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扑上去抓住刘心。“大内官，你是骗哀家的，对不对。陛下只是气得狠了，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哀家。”她自欺欺人的道。
刘心领口被她抓住，勒得简直不能呼吸。他狠狠甩开太后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委顿在地上的女人。“太后好歹也是在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女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既当着陛下的面说要将圣人拉下龙椅，陛下怎会容你活着。”他拍拍衣袖上的灰尘，慢慢的道：“太后，安心上路吧！”
随后一个侍女端着托盘慢慢走上来。
托盘上放着三样东西。匕首、白绫、鸩酒。
太后身子一震，连连后退。“不，我不要，拿走，赶紧把它们拿走。”
刘心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太后，这是陛下给您的最后体面，别让老奴为难。”说着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立刻过去制住太后。
但人在恐惧之下力大无穷，看着纤弱无力的太后竟然甩开了那两个宫女，朝宫门跑去。
“拦住她。”刘心连忙大叫道。
一群宫女登时过来把太后拦住了。
“放肆，我是太后，你们敢对我无礼？”太后鬓发散乱，双手挥舞，疯狂大叫。
能在皇宫里生存的人是最有眼力的，尤其是这些居在最底层的宫女宦官们。他们口中叫着“太后恕罪”，面上却没有一点要她恕罪的样子，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这个女人早就不是太后了，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罪人而已。
太后拼命挣扎，她长长的指甲划破了那些宫女们的脸颊。
皇帝既说给太后留存最后的体面，那么现在她就仍然是皇家人，宫人们不敢太放肆。
所以太后虽然逃脱不了，但那些宫人们一时半会也不能把毒酒灌下去。
刘心看得眉头紧皱，悄悄问言修川，“郎中令，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毒酒已经洒了，白绫也被扯断了，若不能处死这个女人，老奴不好向陛下交代啊！”
“不是还有匕首么？”言修川凉凉的道。他事不关己，面前这一幕在他眼里如同闹剧。
刘心摇头，苦笑道：“匕首是给太后自尽的，谁敢拿着匕首去……”他隐下了大不敬的话，“郎中令，你得想个办法啊！再闹下去，就满宫皆知了。”
“大内官何等见多识广，怎么这会儿反倒向我求主意了？”言修川笑道。
刘心听言修川已经有了主意，立刻道：“请郎中令明示。”
言修川淡淡的道：“我记得先皇有为妃子极得宠爱，她不愿陪葬，当时是如何处决的？”
刘心如梦初醒，对言修川拱手道：“郎中令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他正要命令侍卫动手，闪眼看到满宫宫女，又迟疑了。
压低声音道：“郎中令，陛下说了，给太后留存最后的体面，我们这么做，似乎……”
言修川道：“陛下要的是结果，何必在乎过程。”
刘心一咬牙，“好。”随后命令两个侍卫上来制住太后。
忽然那边传来宫女惊叫，刘心看去，正好看到冀州王撞破窗户。
他大惊失色，“快拦住他。”
外面一阵金铁交鸣，刘心双手全是冷汗，要是让冀州王逃了，他这个大内官也不用当了。
“郎中令……”他忽然想到言修川，但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
“郎中令？”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接着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刘心只听到耳边风声掠过，一个人被言修川丢了进来，重重摔到了地上。
那巨大的声响连他听着都觉得疼。
“刘鸣。”太后用力挣脱侍卫的手，扑到了情人身上。“哪里受伤了？哪里疼？”
刘鸣龇牙咧嘴，一脸痛苦。
太后心疼得不行，怒瞪言修川，“郎中令，你太放肆了。他现在还是冀州王，谁准你对他动手的？”
言修川不由得失笑。世上竟然有如此愚蠢的女人。皇帝都敢下口谕赐死太后了，还会放过冀州王么？
没有口谕，是因为皇帝不想授人以柄。
冀州王忽然爆起，抓起太后往言修川身上掷去。言修川虽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总不能一掌把太后震死，只能使个巧劲把化解了投注在太后身上的力道，把她放在地上。
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已经让刘鸣找到了空档。
他撞开拦阻的宫人，跑出了寿康宫。
“拦住他，拦住他。”刘心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往外面跑去。
刘鸣知道就算跑出了寿康宫，也不能跑出皇宫。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手里本该赐给太后的匕首，只要有人敢拦着他，一个照面便刺过去。
寿康宫中的事是皇家秘辛，连赐死太后这么大的事都只是下个口谕，皇帝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所以寿康宫外的守卫对内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一听到刘心大叫拦住他，便拔出了腰刀。但当他们看到从寿康宫中冲出来的人竟然是刘鸣时，不由得愣住了。
就是这么一愣，让刘鸣抓到了空隙，竟然从重重包围中冲了出去。
因为太后的关系，他每年都来皇宫，对这后宫的路径了如指掌。他知道在寿康宫北侧有条小路，穿过御花园，就能从侧门直通宫外。
只要再快一点，他就能……
忽然一缕劲风从脑后袭来，刘鸣本能一低头。一枚暗器发出尖锐的啸声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嗡的一声深深扎进树干。
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枚发簪，通体翠绿，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种玉簪别说当做暗器，就是掉在地上也能断成两节。可是现在它不仅差点取了他的命，还能扎进树干而分毫未损。
刘鸣看着微微发颤的簪尾，不禁头皮发麻。
他缓缓转过头。
言修川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而太后一脸惨白的站在他身边。
“冀州王，何必做无用功。你就算背生双翅，也飞不出这座皇宫。”
刘鸣咬牙，“小皇帝要杀我，难道我就坐以待毙？”
太后从刘叙把她掷出的那一刻便心如死灰，“刘鸣，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情意？”
刘鸣看了太后一眼，移开目光，“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临死前为我挡一挡，有何不可。”
言修川手背一凉，低头，已多了几道水痕。
是太后流出的泪。
言修川一挥手，一群侍卫立刻冲过来把刘鸣牢牢包围。
“冀州王，束手就擒吧！”言修川淡淡的道：“你若能像条狗一样对陛下摇尾乞怜，说不定陛下还能网开一面。”
刘鸣虽然惜命，但也身为刘家子孙的尊严。言修川的话深深激起了他的怒火。他咬牙切齿，“佞臣，回去告诉永旭小儿，我刘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完握紧匕首，朝言修川刺了过来。
言修川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轻松握住刘鸣的手腕，趁势一转。刘鸣就握着匕首朝太后胸膛刺了过去。
这一下电光石火，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到太后软倒在地上，而刘鸣满手是血。
“冀州王行刺太后，就地剿杀。”
众人如梦初醒，刀剑齐落，把刘鸣斩成肉泥。
刘心追出来时，差点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一个倒仰。当他看到刘鸣的惨状时，忍不住弯腰狂吐。
“郎中令，你这是……这是……”刘心指着地上那一团看不出模样的血肉，打着颤问。
言修川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庞在血色映照下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