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点小事,我和他起了争执。”言修川淡淡的道,“韩将军……去了,府中大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韩胜嗤笑一声,“我亲奶奶也是二品诰命,跟她平级,她有什么资格难为我们。再说了,我和大哥可不是父亲那打骂不还手的软弱性子,她若敢动手,我们也不会跟她客气。”
言修川点头,“也是,如今府中就你们兄弟二人官职最高,军功也最多。除非她是傻子,否则绝不会把靠山往外推。”他顿了顿,拍拍韩胜肩膀,“我在朝中也算能说得上话,你若遇到麻烦,只管来找我。”
韩胜知道言修川这句承诺的分量有多重,他牢牢回握言修川的手,“好兄弟。”
这时谢子笑也走了过来,对韩胜道:“节哀顺变。”
韩胜和列为韩家亲属向他回礼。
谢子笑和韩胜没有多少交情,尽了礼说了声告辞就往外走。
言修川快步跟在他后面。“子元,等等。”
谢子笑目光一动,反而加快了脚步。
“子元。”
哪怕言修川没有使出轻功,谢子笑也不是他的对手。胳膊一紧,已经被他拽住了。
“没听到我在叫你?”
“放开。”谢子笑甩开他的手,咬着牙道:“你已杀了曹锟,还想怎样。哦,你若担心我会把那事说出去,大可放心。”
他冷哼一声,挑衅的看向言修川,“还是说,你不放心,想连我也杀了?”
言修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子元,你这话就冤枉我了。我既答应你不杀曹锟,就一定不会这么做。是谁杀了他,你难道不知道么?”
谢子笑被噎住。
他当然知道是谁杀了曹锟。
“你……”他恨恨瞪了言修川一眼,“你把他弄成废人,又当着他的面灭他满门,他心神俱失,如同行尸走肉。你不杀他,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百倍。”
“但,他还活着,不是吗?”言修川勾唇一笑。
谢子笑倒抽一口冷气,“你做出这种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言修川,我真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言修川朝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子元,你想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周围人来人往,他们在这里站了许久,已经引来旁人侧目。谢子笑立刻闭嘴,扭头就往外走。
刚上马车,缰绳却被言修川拉住了。
“你到底想怎样?”谢子笑从车窗探出头来,怒瞪言修川。
“明日早朝,卫尉会向陛下启奏,恳请丞相回来。我要你和我站在同一阵营。”言修川一字一顿的道。
谢子笑愣住了,“你……是丞相的人?”
言修川点头,“各取所需。”
谢子笑冷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会的。”言修川笑道。
谢子笑最讨厌言修川这副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刷的一下摔下帘子,大声道:“会府。”
车夫扬起鞭子,车轮碌碌,一下子就把言修川抛在了后面。谢子笑忍不住想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后看去,言修川已经不见了。
他哼了一声,你让我这样做,我偏不这样做,你又能奈我何。
他一回府,就被母亲找了去。起初以为是母亲又找来了哪家女子的画像,催促他赶紧成婚。自从过了年,母亲就好像找了魔,催婚成瘾。但当他来到厅堂,见到齐坐一堂的谢家长辈,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谢子笑父亲已死,谢府就是他当家。但他在这些长辈面前,永远是小儿,在座众人,都是能和他父亲,他爷爷平辈论交的人,任何一人说的话都不容许他反驳。
他注意到,当中坐在主位上的人,竟是已就不出户的族长。
他们齐聚一堂,一定出了大事。
谢子笑偷偷向母亲看去,母亲对他微微摇头,显然连母亲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何大事?
当然是事关谢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皇帝身子日渐虚弱,这已经是满朝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刘家的皇帝都短命,先皇临终前才定下太子之位,差点酿成大祸。众人担心万一哪天皇帝说倒就倒下了,那皇位怎么办,他们这些臣子该怎么办。
谁都要为将来打算。
党派之争日趋尖锐,连谢家也不免卷入其中。
清河谢家,名门望族,是清流之首,天下士子的圣地。但现在的谢家已经大不如前,两不相帮,只能被两方势力摒弃。谢家,冒不起这个险。
言修川送来的一封丞相亲笔信,更在谢家掀起轩然大波,让本来犹豫不决的谢家族长下了决心。
连皇帝最重新的郎中令都站在丞相这边,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明日早朝,你在卫尉之后,恳请陛下恩准丞相回来。”谢家族长发了话,拍了板。
“但这样一来,不就是与太尉为敌了?”谢子笑急道,“太尉手握兵权,又得到刘家宗亲的支持。现在丞相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而太尉权势却如日中天,现在就摆明立场,恐怕不妥。”
他说得太急,引来旁人侧目。
“子元,太无礼了,不能这么对长辈说话。”谢母对他微微摇头。
谢子笑虽然抿着唇不出声,但脸上显然很不服气。
族长看着他,慢慢的道:“丞相虽然不在,但他的身影无处不在。满朝文武,至少有八成都和他有师生之谊。太尉……”他脸上皱纹动了动,“不错,他确实手握兵权,也得到宗亲支持,但你若以为这就是他最大的倚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子元,你还太年轻。”
“我……”谢子笑不服,正要说话。
他的亲伯父,谢安发话了,“子元,陛下还没倒下,这朝堂还是由陛下做主。”
“那是自然。”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谢子笑不明白谢安为何突然这么说。谢安绝不是多话的人,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有他的道理。
谢安微微摇头,“子元,你还没想到么?”
谢子笑冥思苦想。
谢安淡淡的道:“陛下最恨被人掣肘。那些宗亲,倚仗军功,屡屡冒犯陛下,陛下对他们已经十分恼怒了。永定王刘叙就是个例子。”他见谢子笑一脸惊讶,再给他最后一记痛击,“你以为刘叙真是被山贼所杀么?”
谢子笑咽咽唾沫,心中一片震骇。
谢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太尉醴恒手握兵权,又得到宗亲支持,还是外姓。这比宗亲更可恶,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若是陛下,你会怎么做?”
功高震主,帝王大忌。
情势所逼,顺势而为。他终于明白一向谨慎的族长为何会选择站在丞相这一边了。
也明白为何今日言修川会如此笃定的说出那句话了。
“你会。”
不错,他,谢子笑,会如他所说,在早朝上恳请陛下,也会和卫尉,和一干官员一起,站在丞相那一边。
从明日起,谢家,将打上丞相的烙印。
皆如言修川所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谢子笑忽然觉得言修川十分可怕,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言修川了。
也许是太尉这段日子太嚣张,也许是皇帝早就对太尉不满。
唐骏启奏,八成以上官员一致赞同,皇帝顺水推舟。
丞相回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龙靖云躬身道。
言修川看着外面开得烂漫的桃花,漫不经心的道:“丞相已启程了么?”
龙靖云想了想,“陛下圣旨一到,丞相便启程了。”
“你亲自去,沿途保护丞相。身份暴露也无所谓,反正醴恒已经知道我是丞相派系的了。”言修川目中精光一闪,“醴恒既不能阻止陛下的圣旨,那就只能从丞相身上下手。死人,才不会威胁他。”
“大人放心,若丞相伤到分毫,属下提头来见。”龙靖云领命而去。
言修川高声道:“邬焱在么?”
外面立刻有侍女叫道:“邬焱在么,大人叫你。”
邬焱快步进来,“大人叫我?”
言修川负手而立,“宫里如何?”
“除了那两个王爷不太安分,一切如常。”
“哦?”言修川挑眉,“如何不安分?”
“他们听到丞相回来的消息,着急得很,屡次想向宫外传递消息,但都让皇帝的人给拦了下来。”
言修川嗤笑一声,“陛下也太心善了。他们既想知道宫外的消息,那就让他们知道。”
“大人?”
“想法子让他们更心慌。人一慌,就容易出乱子,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邬焱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做。”
皇宫是个无风还起浪的地方,更何况是这么确实的消息。就在丞相再度回到元安城时,冀州王刘鸣终于坐不住了。他闯进了寿康宫。
“他竟如此大胆。”皇帝气得把笔都掷下了,啪的一下,笔尖正好落在刘心下摆,浓墨把他新做好的官服染黑了一片。
“太后宫中皆是女子,如此深夜,冀州王也太不知避讳了。”言修川进言,“陛下,太后耳根子软,又是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下官担心……”
“你担心那天晚上逼宫的事会重演?”皇帝咬牙道:“这也正是朕担心的。太后本不是朕生母,这些年又和朕生出这许多隔阂,若不是朕羽翼已丰,恐怕现在这龙椅已换了人来坐。”
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三郎,跟朕去寿康宫。”
刘心一边跟上一边道:“陛下,不多带些侍卫么?万一那冀州王……”
皇帝不屑道:“他已被朕软禁多日,除了两个侍奉的人,什么兵马也没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朕怕什么。”他横了刘心一眼,“何况这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三郎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