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蓝清婉的计策之后,确实消停了好一段日子。
“言大人,你说我们会顺利抵达大禹山吗?”蓝清婉凭栏而望,江上起了雾,把山水都笼罩其中,很有几分仙境的意味。
言修川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蓝清婉看了他两眼,“你的伤还没好,吹不得风。”
言修川咳得满脸涨红,蓝清婉终究不忍心,命侍女把披风拿来。
“你帮我系上。”言修川耍赖。
蓝清婉知道越跟他闹,越中他下怀,便板着脸不言声的给他系上披风。
言修川伸手去摸披风的系带,蓝清婉立刻缩手。
言修川啧啧两声,“难道我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蓝清婉嘀咕两声。
她以为言修川听不见,但她却忘了言修川内力何等精湛。“婉儿,你来来去去只会这几句骂人的话,我都替你伤心。不如我教你几句?”
“谁用你教。”蓝清婉瞪他一眼,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什么,立刻抿着唇别开了头。
言修川觉得不对,回头一看。见皇帝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刘心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见他看过来,微微叹息摇头。
言修川略一想就明白了。皇帝怕他着凉,特地拿了披风出来给他,没想到正见他和蓝清婉在说话。
倘若是普通君臣,这倒没什么。偏偏皇帝对他心思不单纯,这实在让言修川头疼得很。
“陛下何时来的,怎不告诉我?”言修川脸色苍白,被黑色的披风一映,竟意外的显出几分羸弱来。
皇帝向来对言修川心软,何况此时言修川气势尽收,又难得的露出这种柔软的样子。他扯了扯唇角,成功扯出一个笑容。“我听婢女说你在这里,就来瞧瞧你的伤好了没有。”
“已经好多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清婉抢了话去,“今早还听侍女说伤口又裂开了呢!大夫最头疼的就是碰到个不听话的病人。”她冲言修川翻了个白眼,“大人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就再也不管了,任凭你流血到死。”
这一次皇帝是站在蓝清婉这边的,责怪道:“三郎太不爱惜自己了。”
言修川实在冤枉。他担心济北王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特地到下面查看。谁知道甲板湿滑,他心中又有事,所以才滑了一跤扯开了伤口。
原因当然是不能说的,否则这两个人会让他连舱房的门都出不了。
他只能苦笑道:“好啦好啦,你们两张嘴我只有一张嘴。以后我都听你们的。”
皇帝和蓝清婉这才露出笑意,齐声道:“这才对。”
说完之后两人互看一眼,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
言修川头疼。
要说皇帝因为蓝清婉长得像苏落,因而将一腔恨意寄托在她身上,言修川还能理解。可是蓝清婉和皇帝是初次见面,竟然也如此厌恶皇帝。言修川实在想不明白。
忽然江面上出现一条朦胧的黑线,随着船队的行驶,那条黑线越来越清晰。
“那是什么?”蓝清婉眯起眼睛看去,“是山么?”
此时江面上的雾越来越浓,就连言修川也看不清楚,“也许吧!可惜船队不停,否则我们可以到山上去玩玩。”
“不错,朕听说附近有一座神女山,山上有一座神女峰,风景极其秀丽。”皇帝也来了兴致。
“神女山?”言修川细细一品这名字,“听着就让人神往。”
蓝清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暗道:果然是风流种子。要是此山的名字叫樵夫山,或者叫汉子山,你还会说出这种话么?
她这一瞥太露行迹,一不小心就被言修川逮了个正着。她微微一愣,立刻瞪了回去。
“想必此山一定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幻化而成。我要是她的夫君,哪里舍得让她化作一座山,早就将她捧在掌心,对她如珠如宝了。”言修川嘴上虽然是对皇帝说话,但那眼睛却是望着她。
无耻。蓝清婉暗骂一声,竟然又被此人调戏了一回。
他们这番眼神交汇是背着皇帝的,皇帝毫无所觉,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据传说,此山却是是一位女子幻化而成。她本是天庭一位神女,因思慕凡人被除了仙籍。可是新欢之夜她的夫君就被帝王征召而去,久久不归。她多方求援未果,又施展不出仙法上不了天庭,只能在此苦苦等候。天长日久便化成了一座山峰。”
“那她丈夫呢?”蓝清婉到底是女子,最关心那女子的归宿,便问了一句。
“这个就不清楚了。刘心?”
“回陛下。”刘心慢慢的道:“那女子化成山峰后一年,她丈夫便回来了。抱着山峰痛哭了一场。”
“那女子一定恢复人身了。”蓝清婉兴致勃勃,“神话传说不都是如此么?历尽艰辛,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心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言修川嗤笑一声,“若那女子恢复了人身,就没有现在这座神女山了。”
蓝清婉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叹息一声,“你说得不错,果然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丈夫一定非常伤心。不知他们有没有孩子,若有,那孩子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皇帝淡淡的道:“那丈夫当然是伤心的,但伤心一阵也就撩开手去了。妻子没了可以再娶,但男人没了功业可不行。”
蓝清婉瞪了皇帝一眼,“什么叫妻子没了可以再娶,你当女人是什么,下崽的母猪么?”
刘心咳嗽一声,想笑,见皇帝脸色不好,连忙忍住了。
蓝清婉一碰到皇帝就成了火药桶子,一碰就炸。“你这人说话这么冷,我看啊,你的心一定也冷得像块冰,硬得像块石头。”
刘心连忙呵斥一声:“蓝姑娘,陛下面前不可妄言。”
蓝清婉才不管他,继续道:“你不懂得什么叫执指之手与之白头,也不懂得什么叫山盟海誓海枯石烂,难怪戏文里的皇帝总说自己是孤家寡人,穷途末路之时身边连个陪伴自己的人都没有。”
句句诛心,句句都踩在皇帝的心坎上。皇帝大怒,他越是怒,面上就越不显。微微一笑,“蓝姑娘真是好口才。”
蓝清婉奇了,这人被如此顶撞,竟然不生气。
不错,方才那番话说的虽然是自己的心声,但更重要的是蓝清婉想激怒他。最好激得他与言修川大吵一架,然后拂袖而去。嗯,虽然有点对不住言修川,但谁让他一直调戏自己呢,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可惜事与愿违,皇帝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她瞅瞅言修川,再瞅瞅皇帝,不作声了。
刘心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蓝姑娘真是和陛下八字不合,两人一碰面就是刀光剑影修罗场,再多来几次,他头上的白发又要多几根了。
见言修川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刘心真是真心佩服,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自己远远不如,远远不如。
此时皇帝已经起了杀心。原本以为蓝清婉只是容貌肖似苏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连心性都是一模一样,让他打从心底厌恶。他能杀得了一个苏落,难道就杀不了蓝清婉?
天刹海又怎样,蓝玉爱女又怎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江湖草莽而已。
刘心刚刚抹完额头上的冷汗,见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苏落的事情终于淡了下去,现在又出了济北王造反这档子事。
陛下,您就消停一点吧,现在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言修川对蓝清婉的感情,不管是痴迷还是迷恋,您要杀了她至少也要等他这腔热情淡下去啊!现在动手,那不是逼着言修川倒向济北王那边么?
不行,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他也要阻止皇帝。
忽然蓝清婉咦了一声,“大人你过来看看,那真是山么?”
言修川正在思索怎么帮蓝清婉圆回这个场子,听到她叫唤,便敷衍的嗯了一声。可是当他往那处看去时,神色不由得郑重起来。
他眯起眼睛,慢慢的道:“不错,那不是山。”
“那是什么?”
“是船。”言修川声音里带来一丝颤抖,“是炮船。”他立刻向皇帝请命,“请陛下立刻召唐大人等武将上龙船,将侍卫炮手调来。”
皇帝也大吃一惊,咒骂道:“贼子竟敢这么大胆。”顿了一顿,怒道:“带了炮船来,那就是赤裸裸的弑君了,他就不怕天下人戳他脊梁骨么?”
“这里是济北王的领地,不管他有没有带炮船来,只要陛下在这里出了事,他都逃不了干系。”言修川冷笑一声,“我真是小看济北王了。真是个狠人,竟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惜。”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济北王他不会称帝。他……他是要为自己的儿子铺平道路。弑君的人是他,手上沾染鲜血的也是他,倘若……倘若他儿子争气一些,做了些施惠百姓的事,等过几年后,还有何人记得济北王犯下的弥天大罪呢!”
皇帝咬牙,“史书青笔绝不会放过他。”
“史书皆是胜利者所书。他连天下都夺了,再改一改史书又有什么难的呢?”
说话间唐骏等人已经来到了船上。
擅长陆战的韩胜不在,擅长水战的施广也不在,言修川又受了伤。最后只能由唐骏指挥炮手和济北王一战。
他们乘坐的都是大船,转动不便,一交手就吃了这个亏。
带来的炮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对付几个山贼草寇还行,但要对付济北王的精兵还差了一点。
天上炮火齐飞,落在江上,震起的水花差点把船掀翻。
而济北王那边却兵精粮足,为了这次水战更是用足了心思。不出一个时辰,皇帝的船队已经沉了两艘大船。那些宫娥宦官在水中苦苦挣扎。
水中或许还有济北王派来的杀手,那些掉入水中的人才惊呼几声,就被什么东西扯入了水中。血水不停从江里翻涌上来,不一会儿,已经把江面染红了。
皇帝在船上看得胆战心惊。他杀过人,登基之初,诛九族的事更是没少干。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看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转瞬变成惨白的死尸,他害怕极了。
言修川看了他一眼,安慰道:“陛下,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只要到达大禹山,我们便还有一战之力。”
“他怎会让我们抵达大禹山。”皇帝颤着声音。
江面上硝烟弥漫,炮火连天。一枚炮弹带着长长的火光落在一艘船上,将那船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皇帝就算离开这么远,也能听到船上众人的哀嚎惨叫。
船身开始倾斜,皇帝急了:“唐大人,那船上坐的是淳贵妃,快去救人,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