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骏冒死道:“陛下,我们人手不够,炮船也不够。如果再派人去救淳贵妃,恐怕是有心无力啊!”
皇帝犹豫了一下,咬牙,“那也得去救。”淳贵妃又怀上了龙种,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这人也是得救的。”
“陛下,恕臣不能领命。”唐骏坚定的道,“陛下身系天下安危,陛下若有个万一,臣有何面目去见先皇。”
先皇这个挡箭牌简直万试万灵。
皇帝长长一叹。
刘心见皇帝的面色有所松动,立刻道:“淳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事。”
这时又是一炮打来,掀起的水花有十多丈高,把甲板上的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陛下当心。”刘心能挡得住飞来的炮火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水。
皇帝被这冷水兜头一浇,仿佛连心也变得冰冷起来。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言修川一把拉了他就走。
“丞相,丞相?”
唐骏和刘心愣了一下,立刻追上去。
言修川把皇帝拉入附近一间舱房,目光迅速一扫。一张大通铺,布置简洁得近乎简陋,明显是奴婢居住的地方。
“大内官,立刻找两件宦官的衣裳给陛下换上。”他一边说一边去解皇帝的腰带。
倘若换个场景,换个时间,言修川能如此主动皇帝当然喜不自胜。但此时此地他这么做就很反常了。皇帝不笨,他紧紧攥住言修川的手腕,一字一顿的道:“三郎,你要假冒朕把叛军引开?”
言修川坦然承认,“不错。”
刘心和唐骏对视一眼,齐声道:“陛下,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不行。”皇帝何尝不知目前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脱身,但他能对天下人无情,却唯独不能对言修川无情。他深知一旦言修川落入敌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的目标是朕,却未必会杀朕。济北王不笨,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是比杀了朕更好?”他盯着言修川,“但你不同。你和他政见不合,又屡次坏他大计,他恨你入骨,不会轻易放过你。”
言修川一根根掰开皇帝的手指,“大内官,拿衣衫来。”
衣衫是现成的,皇帝一巴掌把刘心打开,怒喝道:“刘心,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忽然身子一麻,竟然是言修川趁他不备点了他穴道。
“言修川,你大胆。”皇帝除了一双眼珠子能动,也就一条舌头利索一些。
“大内官,还不动手?”言修川沉声道。
刘心咽了咽唾沫,顶着皇帝杀人般的目光帮他把衣衫换了。
这时言修川也换上了皇帝的龙袍。
忽然一人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没想到丞相大人穿上了龙袍竟然也似模似样。”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蓝清婉。
“蓝姑娘,丞相要冒死引开逆贼,你赶紧去劝劝他。”皇帝也顾不得和蓝清婉的恩怨情仇了,在对言修川的立场上,两人都是一致的,他现在只能向她求援。
蓝清婉莲步轻移,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皇帝一番,摇头,“这样不行。炮火连天,有哪个奴婢能如此干净整洁?”
刘心恍然大悟,“陛下,恕奴婢无礼了。”
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炉香灰,沾了水在皇帝脸上一阵涂抹。
只一会儿,就把一个仪表堂堂的皇帝整治得发丝凌乱,满脸乌黑。
“不错,不错,真像一个仓皇逃命的小奴才。”蓝清婉笑道。也不知她是夸赞刘心手艺了得,还是讽刺皇帝。
“陛下,得罪了。”言修川在皇帝身上点了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你们……你们……”
唐骏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木头似的站着。刘心低眉顺眼,不管怎么责骂永远是一副软绵绵的包子样。言修川神色淡然,油盐不进。至于蓝清婉……她压根没有把他这九五之尊放在眼里。
众叛亲离,众叛亲离啊!
此时船身又是一震,外面隐约有人叫喊,“进水了,进水了。”
“陛下,事不宜迟。”言修川拽住皇帝胳膊往唐骏怀中一推,“有劳唐大人了。”
“丞相果然英勇。但你有没有想过济北王已在岸上埋伏了重兵呢?”蓝清婉凉凉的道。她是不在乎皇帝死活,但她的儿子正在为皇帝奔波,而言修川更是冒死引开追兵。既然他们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那她也只能全力相助了。
言修川沉吟道:“只能看天意了。”
“大人居然也信天意。”蓝清婉轻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言修川正色道:“你我已尽力,即便身死,也心中无悔。”
蓝清婉怔住,过了半晌,轻轻一叹,“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方才我已放出教中信号,此时岸上必已有人接应了。”她打开小窗,遥遥一指,“看到那棵银杏树了么?唐大人,你上岸后,就往那边走。倘若见到几个穿着百姓服侍的人,就把陛下交给他们。”
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黑黝黝,乌沉沉,非金非木。
别人还不觉得怎样,但言修川一眼就认了出来。“潇湘令。”惊疑不定的看着蓝清婉,“我明明将之收在雪府密室之中,你尚未回元安城,怎能拿到它?”
蓝清婉唇角一勾,明艳如花的脸庞闪过一抹嘲讽,“言大人也太小看我天刹海的人了。”
言修川了然,难怪武林中人如此顾忌天刹海,蓝玉的人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啊!想必雪府之中也有他教中之人吧!
他们一番对话没头没尾,皇帝和唐骏等人如坠雾里。
言修川从蓝清婉手中拿过令牌,郑重递到皇帝手里。“陛下,这是救命的护身符,千万拿好了。”他没向皇帝坦白潇湘令的重要性,因为他知道皇帝此时是慌了神了,要是等他逃过危机,神志归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潇湘令归还给蓝清婉的。
“三郎,你千万保重。”既已决定要走,皇帝也走得决绝。
“言大人,接下来你要怎么办?”蓝清婉扶住墙壁,若不如此,恐怕她就要被颠簸的船身震得倒在地上了。
言修川收回目光,“跟济北王殊死一战。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
蓝清婉被他话中的豪气感染,大声道:“好,生,我陪着你,死,我也陪着你。”
此时济北王战队主船上,刘武正身披甲胄,站在甲板上指挥作战。“加大炮火,别管别的船只,对准龙船轰炸。”
众人得了命令,推炮入膛的动作更快了。
轰隆隆几声巨响之后,龙船开始慢慢倾斜。
刘武大笑,盯着龙船道:“打,给我狠狠的打。把皇帝小儿逼下来。”
“公子,有一艘小船下来了。我们是否要继续开炮?”
刘武眯起眼睛,果然看到一艘小船从龙船边侧驶了出去。要不是江面水浪颠簸得厉害,他差点发现不了这艘小船。
“调转炮口,阻止别的船只驰援。放下小船,派出精干武士,一定要生擒皇帝。”
“得令。”
小船下得飞快,如离弦之箭一样往皇帝的小船射去。
刘武胜券在握,至于唐骏等人如何负隅顽抗,已经不用他多费心思了。皇帝都在他手中了,何愁那帮老臣不听话。
忽然他眉头一皱,终于知道一直萦绕在心中的古怪是什么了。
言修川!
竟然没有在龙船上看到言修川的身影。
难道他在别的船上?
他伸手,旁边立刻有人递上远镜。
一一看去,船只甲板上的人或仓皇逃窜,或负隅顽抗。他看到了唐骏、看到了楚山、甚至还看到了刘心,却没有看到言修川。
他到底去了哪里?
刘武谨慎,他看不到言修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
忽然脑后感到一阵凉风,他本能往后一躲。肩膀剧痛,听到了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公子小心。”
寒光一闪,刀尖离眉心只有一寸之遥。
刘武在地上打一个滚,刀尖擦过他的耳边扎在甲板上。
他长腿一伸,勾倒了那人。
“大胆,竟敢行刺公子。”
侍卫很快把那人抓住了,扭着胳膊压在地上。那人带着头盔,身上穿着铠甲。铠甲很大,和他瘦弱的身子十分不相称, 恐怕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
“你是谁?为何行刺我?”刘武用帕子压住伤口。
有人送上椅子,他坐下,医师跪在一旁给他诊治。
那人头颅低垂,默不作声。
刘武轻轻一笑,此人要不是太蠢,便是太过聪明。“想不到皇帝手下竟然还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拿开他的头盔。”
头盔被人抽走,再无一物可以为他遮挡。
“刘武,我杀不死你,来日必变成厉鬼,夺你性命。”那人恶狠狠的道,字字怨毒。
刘武怔住了,他身子前倾,勾勾手指。
侍卫心领神会,压着那人的头把他推得更近一些。
那人呸的吐出一口唾沫。
“大胆。”一个侍卫立刻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刘武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那侍卫的脸上,“竟敢对世子无礼,拉下去。”
不错,那行刺刘武的人正是济北王嫡子,济北王府的世子,刘衍。
“不用你假惺惺。”刚才那一脚差点把刘衍的肺都踢穿了。
他剧烈咳嗽了一阵,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不就想让我死吗?把我从这里扔下去,再把罪名往皇帝身上一套,神不知鬼不觉,这世子的宝座就是你的了。”
他眼中满是嘲讽,嘴边的笑冰冷无比,“只是你瞒得过父王,瞒得过所有人,难道能瞒得过神灵吗?刘武,你弑君,弑兄,天地不容。”
刘武挥挥手,“把他关在我房里,落锁。”又对自己最信任的手下道:“文柏,你亲自看守。”
“是,公子,您的伤……”文柏一副文弱长相,宛如书生。但济北王府的人都知道他是和何等毒辣,手段凶残。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无妨。”刘武捏住刘衍下巴,“我让你逃了一次,不会让你再逃第二次,大哥。”说完狠狠把他一甩,“带下去。”
刘衍皮肤雪白,因此那两个指印分外明显。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畜生。”
刘武听而不闻,他盯着江面,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小船上没有炮,凭的是刀剑拳脚功夫。那小皇帝何时这么厉害了,竟然能独力挑翻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