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飞溅,树木倒塌。
他看到巫风被媪死死按在地上,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软软垂在了地上,另外一只手正无力的搭在媪的双手上。
一个人站在旁边冷冷看着他们。
是纪炀。
言修川飞身而上,同时一掌朝媪身上击去。
媪在言修川手里吃过一次苦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上下颚一错,一张樱桃小口猛然变成一张长满了利齿的巨口,她放开巫风用力朝言修川咬来。
“来得好。”言修川冷笑,一剑朝她脖子劈去。
媪尚未开智,见到剑光愣了一下,竟然想不起要躲。
剑光过处,媪的脖子被齐齐砍断,头颅朝旁边飞了出去。
“言修川。”纪炀咬牙切齿,“你又来坏我的好事。”
“纪炀,放了蓝姑娘。”言修川也不跟他废话,挽起十几个剑花,将纪炀罩在剑网之中。
纪炀呼啸一声,唤出黑狐。
那黑狐天天被他用人血和精气喂食,不仅养好了暗伤,身躯还比之前大了一圈。
言修川不去管那黑狐,一心只想取纪炀的性命。他是黑狐之主,他死了,黑狐也就灰飞烟灭了。
“找死。”纪炀眸中精光一闪,一边往后闪躲一边催动咒语。
说来也奇怪,平时无往不利的黑狐此时只敢在言修川周围窜动。不管他如何催动咒语都不攻击言修川,更像是惧怕他一样。每当言修川靠近黑狐,它就往旁边闪躲。
要不是碍于咒语逼迫,它现在已经躲回竹筒里休养生息了。
纪炀一个不留神,肩膀上被言修川刺了一剑。他和黑狐一体两身,他受了伤,黑狐也感同身受。
它围着言修川绕了两圈,终于鼓起勇气往他身上咬去。
黑烟过去,衣衫裂开。但当那股黑烟继续往内入侵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言修川的体内竟然爆出一层微弱的金光,将那黑狐弹开了。
黑狐发出无声的惨叫,迅速躲进了竹筒里,显然受了重伤。
与此同时,纪炀也觉得全身宛若火烧,痛得脸色发白。
他也够狠,竟然用徒手握住了已经刺到咽喉的剑。
言修川手腕一转,眼看就要把他的手指切掉。
说时迟那时快,纪炀却用自己的血在空中画出了符文。
言修川目光一凛,一掌往他胸前印去。
但是已经晚了。纪炀消失,他打了个空。
“阿风,你怎样了?”言修川将食指放在巫风的颈脖,脉搏还在跳动,有救。
他立刻把巫风扶起,双掌抵在他的后背,为他运功。
巫风全身都是伤,已经是个血人了。言修川内功深厚,过了一阵,巫风喉咙格的一声,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言……言……”
“别说话。”言修川用内力引导着他的内息。巫风的内力和自己截然不同,甚至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稍一不慎,他们两个都会同时毙命。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将巫风紊乱的内息归入丹田,缓缓收功,言修川也出了一头的汗。
“此处不是疗伤之所。”他看了看周围,阴森森,到处都是血腥气,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把野兽招惹过来。“前面有灯光。”言修川眯起眼眸,看向远处。
“多……多谢。”要不是言修川扶着,巫风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没有办法,言修川只好背起巫风,往那透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是一座小屋。
言修川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走进去,屋内没有人,四面墙上挂着很多兽皮。摸摸桌面,指尖没有沾上多少灰尘。
“看来是猎户休息之所。”言修川把巫风放了下来,“应该有疗伤的药。”
“不……不必麻烦。我体质特殊,伤口愈合得很快。”巫风实在不想麻烦言修川,但言修川已经在屋子里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内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盒药粉。
“多谢,我自己来。”巫风去接,但身子一动就忍不住痛呼出声。媪的爪子实在厉害,要不是他皮肉异于常人,多少能抵挡一下,早就被戳成筛子了。
“还是我来吧!你伤口又流血了。”言修川坐下来,将药粉敷上他的伤口。
巫风眉头一皱。
“很痛?”言修川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我轻一点。”
“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巫风爽朗的道,“言公子只管下手。”
“叫我言修川。”言修川头也不抬,见药粉都撒上了,就帮他把绷带扎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再理会那些虚礼了。”
“好。”巫风答应得爽快,“对了,蓝姑娘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言修川神色一暗,“我回去时,她已不在了。”
巫风啊了一声,“怎会?难道是……”言修川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蓝清婉一个弱女子,旷野深夜,能去哪里。他立刻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也许那人是想掳走蓝姑娘,跟你做个交易呢?”
和言修川一样,在这瞬间他脑中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纪炀。
“我知道纪炀在哪里。”巫风沉吟道,“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大官的座上宾,要见到他不太容易。”
“大官?”言修川笑了一下,“在这大梁,还有比我更大的官么?”
当两人赶到磐涿城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磐涿城是济北王刘英的领地,也是他府邸所在之处。
“媪就在里面。”巫风看着高大的府门,蹙眉。
“你确信?”言修川总更觉得济北王这个名头很耳熟,而且不是从皇帝嘴里听说的,应该是更早之前,在他还没有见到皇帝之前,在他还没有入朝为官之前,在他……
“不错,媪就在里面。”巫风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只见巫风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石头已经变成了红色,而且那红色还在不断加深。
“这石头只有遇到媪才会变色。我正是靠了它才能一路追踪过来。”巫风把石头收回怀中,面色凝重,“看来这媪又吃了不少人心,恐怕现在已经能口吐人言了吧!”
“昨夜我一剑斩断了她的头。”
巫风笑了,“如果她这么容易被杀死,我们尊主就不会花费这么多心力把她镇住了。你难道没注意到她颈间有一道红线么?”
言修川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现在听他提起,登时想了起来,“不错。”
“那不是红线。”巫风唇角一勾,“这是一道血痕,围绕颈间一圈。媪的头就算断了,只要她精血还在,她就能重新长出新的头颅。”
言修川简直闻所未闻,“那要如何杀死她?”
巫风摇头,“你我是杀不死她的。”
“那……”言修川还要再问。
巫风却不肯说了,“有人来了。”他一把扯过言修川,躲到墙角。
是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面色苍白,身体虚弱。
言修川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纪炀。
暗恨,竟没杀死他。
纪炀一下马车,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就从府里走了出来。他身穿蟒袍,头戴金冠,出入有无数奴仆跟随。他就是济北王。
济北王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长得也算英俊,只是脚步虚浮,身形瘦弱,仿佛纵欲过度。
言修川终于想起是在哪里听过济北王这个名号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是言府三公子,那时苏落还陪在他身边。
一处破庙,一场厮杀,苏落重伤,他们因而认识了詹玄。
那是他们和济北王之子刘衍的初次见面。
言修川定定看着刘衍,透过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漆黑的,却被无数火把照亮的夜晚。
“言修川,言修川。”
他猛的一震,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巫风担心的看着他,“我叫了很多声,你都没有听见。”
言修川摇摇头,“没有什么。”
“真的?我看你脸色不对啊!”巫风压根不信。
言修川岔开话题,“既然他躲在济北王府,我们就要另外想法子了。济北王是先帝的弟弟,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我是大梁丞相,没有陛下的旨意贸然闯入王府,不妥。”
“那真是麻烦。”巫风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是大梁的官,但我可不是。”
“你想一个人进去?”言修川睨了他一眼,“别说打不过媪,就连重伤的纪炀,你都打不过。”
“就他那副病歪歪的样子?”那天夜里巫风只和媪交手,所以压根不信这个男人能有多厉害。“难道他的武功比你好?”
“他不会武功。”言修川顿了顿,在巫风面色一松时补了一句,“但他会巫术,他身边的那只黑狐狸厉害得很。”又叹,“要是林清河在就好了。”
“那又是谁?”
“他是纪炀的师弟。他的白狐专克纪炀的黑狐。可惜他此时在曲双城,远水解不了近火。”
巫风不由得对言修川刮目相看,“你认识的人真多。”
说话间纪炀已经入了府,大门缓缓合上。
“纪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刘英打量纪炀脸色,“我看先生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旅途劳顿啊?”又对刘衍道:“克明,立刻请医师来给先生看看。”
刘衍答应了一声。
“不用。”纪炀咳嗽两声,“我这伤,医师是治不好的。”咬牙,“要不是路上碰到言修川,我何至于此。”
“言修川?”刘英默默念了两遍,惊道:“先生说的,难道是丞相言修川么?”
纪炀自从圣周国逃出,势力已所剩无几,他少了打探消息的人,甚至不知道言修川已经任了大梁丞相。听刘英这么一说,顿时一愣,“我不知王爷说的和我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只知我见到的这个言修川,武功奇高,使一柄通体漆黑的剑。”
刘英身为济北王,探子当然比纪炀多得多。他双手一拍,“那就是他。”皱眉,“他不好好在元安城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刘衍想了想,道:“父王难道忘了,刘泽小儿正在巡游呢,他如此宠爱言修川,怎能不把他带在身边?”
刘英一拍桌子,“哎哟,我竟把这事忘了。”朝左右挥了下手,“你们先下去。”
这就是有要事要谈了。
“先生,本王请你来,实在是有一件非常棘手的手,要借先生之力。”刘英压低声音。
“我现在已经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可以帮助王爷的?”纪炀笑道,“世子文武双全,一年间接连办下几件大事,王爷何不让世子去做呢?”
刘英眼中精光一闪,笑吟吟的道:“我儿办下的那几件事,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之外,无人得知。先生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了出来,还说什么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