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垂眸一笑,“倘若我答应了王爷,我能得什么好处呢?”
如此大胆,如此张狂。外人都说刘英鹰顾狼视,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逼视下泰然自若。皇帝当然算一个,现在又多了纪炀。
刘英含笑,“本王许诺,日后只要本王有的,先生也有。”
纪炀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要报仇,要东山再起,只能借助刘英的力量。他沉吟片刻,伸手与他相击,“好。”
纪炀被言修川伤得太重,和刘英谈妥之后便去休息了。
纪炀一离去,刘衍就把脸上笑脸一收,不满的道:“父王,他不过是一介草莽之人,您竟给他许下如此承诺。”他越说声音越高,“父王将来是要登上大宝之人,难道也要把皇位分给他一半么?”
“住口。”刘英不怒自威,“这么一点小事就惊慌失措,你还有一点世子的模样么?”
刘衍虽然城府深,但比起刘英这只老狐狸,始终还是稚嫩了些。心中的不满透过眼神表露无意。
“父王,等大事办成,我们不如……”他在颈间一划。
“你就这点出息。”刘英嗤笑一声,“你知道他腰间的那个竹筒是干什么的么?”
刘衍茫然,他压根没有注意过那个竹筒。
“你看看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王位传给你。”刘英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话说得戳心。比起当朝皇帝,刘英子嗣可说翻了十倍有余。他的那些儿子,或聪慧,或果敢,或工于心计,或长于杀敌。刘衍只不过占了一个嫡妻嫡子的名分罢了。他本就不是机灵聪慧之人,这些年为了能够在这些兄弟中出头,他可谓是费尽了心计,但最后也不过是得了刘英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而已。
现在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恨意。幸好他还不算太笨,还懂得把这股恨意压制下去。
“还请父亲示下。”他恭恭敬敬的道。
“那个竹筒里装着一只狐狸。”刘英很满意刘衍一脸惊诧,“不,准确的说,是狐灵。一身怨毒,无形无体,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当然,我看中纪炀,也不单单是为了那只狐狸。”
刘英指节在桌面轻轻叩击,“那个男人,一身邪术。你我父子要生就大事,一定要拉拢此人。
刘衍现在也算明白了,“不错。就算再精干的杀手,也难免有失手的一日。可是用邪术杀人,无声无息,任凭是谁也无法查到我们头上。”
“这些天你要好好招待他。让我的贴身医师去,哪怕对他的伤没有帮助,那也是我们父子的一番心意。”刘英老谋深算,“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能拒绝。懂么?”
“父王,您就放心吧!”刘衍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他带来的那个女子……怎么处理?”
“女子?”刘英倒没听说这件事。
“我看纪炀对她非常重视。但我再多问几句,他又顾左右而言他。我怕他起疑,就没敢多问。”
刘英思索了一阵,“派人盯着。”
“是。”
纪炀带回来的女子,就是蓝清婉。
蓝清婉是被一阵刺鼻的烟气呛醒的。“这是……”
“醒了?”纪炀坐在床上,他面前摆着一碗人血,一只黑狐正趴在碗前舔舐着。
“你是谁?”蓝清婉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面。铁笼不高,她只能半躺半坐着。
“我是谁?”纪炀哈哈大笑,危险的看着蓝清婉,“苏姑娘装傻的本事越发高明了,我虽然没有你这么聪明,但也不是笨蛋。”
“你认错人了。”蓝清婉蹙眉,“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苏姑娘是谁。”
纪炀几步走到苏落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竟然说不知道。”
他的手越收越紧,蓝清婉只能无助的拍打着他的手腕。
“你和言修川这个杂种,几次坏我的好事。我在蛮族时,你们把蛮族打得七零八落。我在圣周国时,你们又把圣周国搅得天翻地覆。现在我来到了磐涿城,你们也跟了过来。”
他面色狰狞,“可惜啊,言修川棋差一招,还是让你落在了我的手里。”
蓝清婉已经不能呼吸,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紫。
纪炀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十分畅快。忽然手一松,蓝清婉跌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放心,我不会这么快就杀了你。”纪炀笑得阴冷,“杀了你,我如何将言修川诱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死在一处。”
蓝清婉咳嗽了一阵,低低的道:“言大人绝不会为了我,亲身涉险。”
纪炀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天大笑。
蓝清婉皱眉,“你笑什么?”
“苏落啊苏落,怎么才几年不见,你就变得这么蠢了?”纪炀捂着伤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为了你,连圣周国公主都杀了,这点陷阱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
蓝清婉淡淡的道:“如果是为了苏姑娘,他当然什么都愿意做。可惜,我不是苏姑娘。”
纪炀一开始觉得她在故弄玄虚,现在看她的神色,却像是真话。不由得认真打量了她一番。末了冷笑一声,“你明明就是苏落,还在我面前装什么。”
蓝清婉抬头,“我和那位苏姑娘竟这么像么?言大人认错了,连你也认错了。”
那黑狐饮饱了鲜血,飞过来停在纪炀肩膀上。
蓝清婉无意中看到那狐狸的双眼,心头一阵恍惚。
忽然一个侍女来报,说王爷请了医师给纪炀诊治。
纪炀虽然不认为那医师能够治好自己的伤,但到底是刘英的一片心意,不好拒绝。便跟了那侍女出去。
蓝清婉靠在铁栏上,思绪还未能从刚才那番对话中挣脱出来。
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以为是纪炀,眼光扫过,却看到一双明黄靴子。那是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的服色。
抬头,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刘衍眉头一皱,这女子的模样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蓝清婉问道。
就连声音都如此熟悉,刘衍不禁沉溺其中。他想起来了,她是苏落。
“苏姑娘,好久不见。”他笑吟吟的道:“我若早知道姑娘到了此地,绝不会让姑娘受这样的委屈。”
又是苏落。
蓝清婉忽然觉得很好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把她错认成了苏落。
“你认错人了。”她淡淡的道。不管刘衍信或不信,她都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了。反正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怎会。”刘衍微微一笑,“自那夜起,我就对姑娘日思夜想。这么多年,这份心意始终未曾变过。可惜啊,姑娘却宁愿跟了言修川那莽夫也不愿跟我。”
他顿了一顿。“哦,现在他已是大梁丞相,不能再称为莽夫了。”哼了一声,“不过他能给姑娘的,我也能给。甚至,比他能给的更多。”
他摸了摸铁锁,慢慢的道:“姑娘若应了我,我便立刻把姑娘放出去。”
蓝清婉似笑非笑,“放了我,你就不怕得罪纪先生?”
“纪炀?”刘衍笑了两声,“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父王还能用得上他,你以为我会让这种人踏入王府半步么?”
蓝清婉目光往刘衍身后一瞟,轻轻一叹,“世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但纪炀一身邪术,我若走了,他一定穷追不舍,到那时还会连累世子。”
“我怕他?”刘衍冷笑两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只要把这个下在他的饭菜中,保管让他到了地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世子惦记的不是我的本事,而是我的命啊!”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刘衍吓得全身僵硬,连头也不敢回。
纪炀走了过来,一把抽走刘衍手中的瓷瓶。他慢慢转动瓶子,细细把玩,“世子以为这么个小东西就能要了我的命,你也太小看我了。”说完拔开瓶塞,把药粉全都倒入了口中。
刘衍虽然很瞧不起纪炀,但也没想这么快要了他的命。见他突然这么做,吓得惊叫一声,“先生,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来人,来人啊,快请医师。”
“不愧是世子拿来的药,果然厉害。”毒性发作,纪炀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紫,嘴唇也变成了黑色。
这副样子着实吓人,刘衍不由得连连后退。
“先……先生,我去请医师。”说完拔腿就跑,他要赶紧想个法子毁尸灭迹,否则给父王知道,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别忙。”纪炀声音很清朗,完全没有中毒后的痛苦。“世子,你看,我不是好了么?”
刘衍慢慢回头,只见纪炀脸上的黑气 慢慢退去,最后在指尖凝成墨黑的一点。
“看着。”纪炀声音很冷,冻得刘衍不敢转头。
纪炀把手指送到黑狐嘴边,狐狸咬破手指,将那股黑血吸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纪炀终于把手指从狐狸手里抽了出来。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哪里有一点中毒的迹象。
纪炀安然无恙,刘衍就不好过了。他干笑着,“纪先生,这……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纪炀微微一笑,“我刚才听得很清楚,你要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刘衍连一句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是一紧。他以为是纪炀掐住了他的脖子,纪炀却站在他十步之外。
是……是什么?
他身子不能动,只能目光慢慢往下,终于看到了,一圈黑烟绕着脖子。是那只黑狐。
他双手抓挠,那黑烟却越收越紧。他长大嘴巴,伸出手,向纪炀无声祈求。
蓝清婉冷眼旁观,刘衍的惨状非但没有激起她一点同情,反倒让她觉得无比畅快。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就在刘衍支撑不住时,纪炀终于放过了他。
纪炀看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刘衍,如同看待一只蝼蚁。“记住,我要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滚。”
刘衍连滚带爬,狼狈逃离了这个房间。
“苏落,别指望有人来救你。”纪炀冷冷抛下一句。
蓝清婉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去。
纪炀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