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小儿无礼，本王替他向先生赔不是。”刘英对于自己看上的人，还是很懂得纡尊降贵的。
纪炀眼眸半合，没有出声。
刘英对刘衍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给纪炀赔罪。可是刘衍刚才被纪炀吓得狠了，这会儿还沉浸在刚才那可怖的画面里，压根没看到刘英的眼色。
“克明。”刘英低喝一声。
刘衍打了个冷战，恍若梦醒。他看看父亲，又看看纪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本王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还不赶紧向纪先生赔罪？”
刘衍看看纪炀腰间的那个竹筒，咽了咽唾沫。终于在刘英目光的逼迫下慢慢走了上来。“先生，是我莽撞。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医师正在给他换药，纪炀看着自己的手臂，对刘衍的话置若罔闻。
刘衍有些尴尬，想了想，道：“我一时糊涂，竟然把先生带来的那位女子错认成了别的人，以至于做下了错事。”他眼珠子一转，明贬暗褒，“我平日眼高于顶，很少有人能入得了我的眼。本来瞧着先生一副落魄样子，又是远道来投奔我父王的，实在很看不上先生。”
纪炀冷笑两声，慢慢看向刘衍，“那现在呢？”
“那还用说？先生只略施小计就把我制得动弹不得，要不是先生手下留情，我此时哪里还有命在。”又对刘英道：“父王，先生的法术，放眼大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了。皇帝身边虽然有言修川，但他武功再高，终究是凡夫俗子，哪里比得过先生神鬼莫测的手段？”
言修川一直是纪炀心中的一根刺，虽然是个人都能听出刘英这话是谄媚，但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马屁拍得纪炀很舒服。
他微微点头，“难得你能有这种见识。”他刚才摆足了架子，现在也要给济北王刘英一点面子，便笑道：“王爷有见识，世子眼光也不错。”
忽然一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快步进来，附耳在刘英耳边说了什么。
刘英听完，面色凝重，“你先下去。”
纪炀淡淡的道：“言修川追来了？”
刘英惊讶，“先生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前几日他刚刚在树林里和我打了一场，那小杂种的狗鼻子灵得很，肯定能一路追踪过来。只是我没想到她速度竟然这么快。”纪炀沉吟道，“看来王爷要早做准备了。”
刘衍这些年一直待在封地，没和言修川打过照面。他眼中的言修川，还是五年前的那副稚嫩的模样。听纪炀如此慎重，便笑道：“先生也太过小心了。不瞒先生，王府之内甲士无数，他要是敢来，我一声令下就能把他射成蜂窝。”
刘英听不下去了，“克明，住口。”
刘衍不明所以，“父亲，我哪里说错话了？”
刘英微微摇头。
纪炀不禁为刘英感到可怜，嫡子名分摆在那里，哪怕对他很不满意，若没有大过错世袭的爵位终究还是落到他头上。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人从门外大步进来。“大哥，且不说那言修川武功高强，咱们府中的甲士加起来是不是他对手还未可知。就是他束手就擒，凭他的身份，我们就得对他客客气气。”
刘衍皮笑肉不笑，“二弟，你不是出去给父亲办事么，怎的回来了？”
刘武先给刘英行礼，“父王，这是清单，请您过目。”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口用红蜡封住，“这是杨伯伯给您的回信。”
刘英接过，转头交给心腹收着。欣慰的道：“武儿办事，我向来放心。”又对刘衍道，“遇事沉稳，不骄不躁，那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刘衍恭敬聆听，垂下的长长睫毛掩住眸底的一丝恨意。
刘武和刘衍看着兄友弟恭，但彼此那点心思都是心知肚明的。反正刘衍恨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差这件事。刘英喜欢的是有才干的人，若一直韬光养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碌碌无为之人，才是找死。
“这位就是纪先生？”比起刘衍，刘武显然更懂得为人处世。不用刘英提醒就上前给纪炀行礼。
一副好容貌确实很重要。若只有刘衍一人在，确实是个清俊公子。但刘武一来，立刻把他比下去了。纪炀更喜欢像刘武这样的，器宇轩昂，雄心万丈的人。
“不必多礼。”他对王府众人不假辞色，就连济北王刘英也不例外。此刻他话中的温和，刘衍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正因为如此，他才银牙暗咬，心里呕出一口老血。
父亲偏爱二弟就算了，怎么连这个不阴不阳的纪炀都对他这么客气。他恨，一个从如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也配和他一争高下？
纪炀养的是狐灵，身上邪气四溢，所以对这种阴暗情绪尤其敏感。
他目光在刘衍和刘武身上一扫，暗笑：“看来这济北王府也不平静啊！”
刘武命仆人上来，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匣子打开。“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件器物，先生帮我掌掌眼。”
刘衍阴阳怪气的道：“你当纪先生是你的那些幕僚吗，什么破铜烂铁都往先生眼前凑？”
纪炀却知道刘武绝不是无的放矢，将那匣子接了过来。只见里面放着一把短剑，无锋无刃。
刘衍更是满脸嘲弄，“这是什么东西，随随便便从路边捡来的么？”又对纪炀道：“先生若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大可向我开口。”他睨了那剑一眼，“这种东西，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白送？”纪炀忽然笑了起来，“就算此刻将万两黄金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愿用它去换。”
他握住那剑，上下打量。渐渐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态。
“先生？”刘衍不明所以，目光狐疑的在那剑和刘武脸上游走。
和刘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武脸上渐渐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先生，这剑有何玄妙么？”刘英忍不住开口。两个儿子之间的斗法他不是不知道，但就像养蛊虫一样，只要最终脱颖而出的是他的儿子，能为他所用，他又何必在乎是哪个儿子，用了哪种手段呢？
“你们看着。”纪炀割破手指，将鲜血涂在剑上。他也不是胡乱涂抹，手指弯曲扭动，仿佛在写着什么字。
过了一会儿，那剑身上竟然发出微弱的金光，那金光哔啵断续，仿佛正在努力打破某种桎梏。
渐渐的，剑身开始崩裂，片片黑铁散落在地上。
刘家父子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剑怎么断了？”
纪炀不说话，他口中念念有词，头上开始出现一层薄汗。与此同时他腰间竹筒也嗡嗡震动起来，噗的一声，塞子从内弹出，一道黑烟迅速飞了出来。
那黑烟在空中化成狐狸模样，在众人头顶一圈圈盘绕。
金光越来越盛，刺得众人睁不开眼。刘家父子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等到那耀眼的光亮渐渐消散，他们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纪炀仍握着那剑，可是那剑已经大大变了模样。它通体金色，剑身上隐约浮现红色的符文，如同饮饱了鲜血。
“这是……”刘英简直不敢相信。
刘武仍是一副恭谨的模样，但他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刘衍咬住下唇，笑得牵强。他又被刘武那贱种压了一头。
“你真的愿意把这剑给我？”纪炀问刘武。
刘武笑道：“法器认主。它在我手上只是普普通通一柄铁剑，到了先生手上才能露出本来面目。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吝啬？”他话锋一转，“再说了，先生是父王贵客，是来替父王办事的，倘若父王大事能成，我们能给先生的，又何止是区区一柄铁剑？”
纪炀看向刘英，微微一笑，“果然虎父无犬子。”
刘英摸着胡须，“这剑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发出金光？”
纪炀敛眸，郑重把剑放入匣中，“这剑是很早之前一位大能的法器，不知何故遗失了。没想到今日竟阴差阳错到了我的手里，真是天意。”
见他不愿多说，刘英也不再多问。刘武很明白刘英的心思，父亲不问，他就代他问出来。“先生既有了法器，制住言修川就不在话下了吧！”
“当然。”纪炀杀气森森，“他不来就罢了，他若来，我一定让他死无全尸。”
刘英对两个儿子道：“我跟纪先生还有事要说，你们先下去吧！”特地嘱咐刘武，“武儿，我听说罗九镇有人染上了瘟疫。等会儿你让医师好好给你看看。”
刘武点头，刘衍斜了他一眼，先行一步。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气，越走越快。但他走得再快，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始终不疾不徐。
“你跟着我干么？还不赶紧找医师给你悄悄。万一得了病，咱们的父王可就担心了。”
“大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刘武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
“是什么？”刘衍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好奇起来。
刘武把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枚玉佩。
刘衍嗤笑一声，“就这么个小东西，也值得你这么看重？”说完转身就走。
刘武拉住了他，“大哥，你不多看一眼么？”
刘衍哼了一声，扯开衣袖，“你既如此宝贝，自己留着吧！”
刘武却不容分说把玉佩塞到了他手里，“这原本就是大哥的东西，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刘衍心中大奇，定睛一看，眼眸不由得越睁越大。“这是……”为何这块玉佩跟他遗失的那块这么像。他拿起玉佩，对着阳光细细查看。果然不错，玉佩缺了一角，是他小时候不小心摔的。“你……你是怎么把它找回来的？”
他紧紧攥住玉佩，这是他娘的遗物，对他而言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
刘武微微一笑，“我路过集市，偶然见这枚玉佩在摊贩上摆着。说来也是缘分，当时我也没多想就把它买了下来。回来后才发现这竟然是大哥遗失的那块玉佩。”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刘衍何其了解刘武的为人，他做事很有章法，像逛市集这种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他认真的道：“不管如何，多谢你。”走了两步，回头，“纪炀这人一身邪气，你最好别跟他走得太近。”
刘武有些惊讶，“大哥，你是在关心我么？”
刘衍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
他要走，刘武却不让。
刘衍恼了，“你到底要怎样。别以为父王高看你一眼，你就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现在我还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