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婉从来没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过,她的背抵在树干上,脖子微微仰着,她很想说,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陌生人。但她嘴巴张了张,这句话竟然说不出口。
言修川的眼睛太多情,宛若落入万千星辰。她看着这样一双眼睛,竟然移不开目光。
“蓝姑娘,我喜欢你。”言修川抚摸着她的脸庞。
她应该躲开的,她应该用力推开他,她应该义正辞严的怒喝他。
但她却像魔怔了一样,什么都做不出来。
当言修川的手抚摸上她肌肤的那一刻,她心头竟然一阵酸楚,几乎落下泪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蓝清婉心头一震,猛的推开了言修川。
视线竟然一片水朦。哭了么?她眨眨眼,把挂在眼睫上的泪珠眨掉。
“过去瞧瞧。”言修川抱起她,施展轻功,朝声音发出的地方飞掠而去。
“血腥味。”蓝清婉在空中嗅嗅,指着地上道,“在那里。”
言修川落下,摸了一把泥土,“不错,是血。”他拈动手指,“血液还没干涸,那人受了伤,走不远。”
他眼力很好,即便夜色深沉,也能看到地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
越往前,他的脸色越凝重。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按照这样的出血量,显然那人活不了了。
忽然前面又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尖锐无比,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言修川更是把玄铁剑拔了出来。今晚的一切太过诡异,蓝清婉又在身侧,他不敢托大。
一个人影从面前掠过。
要不是言修川警醒,几乎要以为那是一阵风。
他一剑挥出,剑气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那人却顺着剑气往后飘去。言修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那人身姿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剑气将她的裙摆吹拂得飘动起来,宛如水中洛神。
就是这么一个照面,已经足够让蓝清婉看得清楚,她身上全是血。
那女子显然不想恋战,如一股青烟般飘到树上,没入林中失去了踪影。
“这样的轻功闻所未闻。”蓝清婉喃喃道。
言修川深以为然,他虽然轻功绝佳,但还是要借力使力。而那女子根本不用借助任何外物,这样的身法,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
他忽然想到了曲双城,想到了天水河,想到了应龙和金翅大鹏鸟等一干神物。
恍若隔世。
“言大人?”蓝清婉听到了他这声叹气,月光映在言修川的脸上,难得的,竟然看到这个冷傲的男子多了一抹黯然。他又在想那位心上人了。
蓝清婉眼中闪过一抹怒色。既然念念不忘那位姑娘,方才为何又这样做。本来以为言修川和一般的朝廷中人不同,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蓝姑娘,你为何不叫我三郎了?”言修川蹙眉。
蓝清婉偏过脸,“我们去前面看看,希望老天保佑 ,那人还活着。”
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当她见到那人时,吓得低呼一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别看。”言修川把蓝清婉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那人的胸膛已经被挖开,心脏不知所踪。
不用想也知道是刚才那名女子做的。她挖人心脏做什么?
言修川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纪炀一定在附近。”
蓝清婉缓过神来,咬牙,“这人也太狠毒了,不仅把永锦镇上的人都弄成了腐尸,还……还夺人心脏。”
言修川沉声道:“蓝姑娘,我先把你送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把我送回去?那你呢?”蓝清婉看着他,“难道你要独自去追那个女人?”她一急,就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不行,太危险了。即使要去,也要多带些人马。”
言修川不答。
蓝清婉急了,“你听到我的话了么?”跺脚,“你这人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总以为自己了不起,谁的话也不听。”
言修川不由得一怔,恍惚间竟然觉得是苏落在跟他抱怨。是的,这样的语气,看似责备实则亲昵的语气,只有苏落才会有。
“落落。”他似悲似喜,伸手去抚摸蓝清婉的鬓发。
蓝清婉也愕然,她这是怎么了……
她……她明明只和言修川才相处了几日的时间,怎么竟像相处了很长时间一样。
言修川的手很暖,虎口处带着薄薄的茧子,那是练剑练出来的。蓝清婉不由得闭上眼睛,言修川的掌心有一道伤痕,那是抓着山崖边的藤条落下的伤疤。
那伤口多深啊,皮肉都翻卷起来,血顺着手掌淋漓留下,将衣衫都染红了。
天边响起一道炸雷,接着几道闪电贯穿天空,一瞬间将浓黑的天空映照得宛如白昼。
下雨了。
蓝清婉身子一震,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她……她这是怎么了。
哪里有什么山崖,什么追兵。言修川就在眼前,他是当朝宰相,而她已嫁为人妇。
“言大人,请自重。”她后退一步,这话是提醒言修川,也是提醒自己。
她不敢看言修川的眼睛。那双眼有魔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她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了。自从碰到了言修川,一切都不对劲了。她的脑中总会出现一些陌生的场景,她的心神总会不由自主的被言修川牵走。
不行,她要跟他划清界限。
“你又叫我言大人。”言修川微微摇头,“蓝姑娘,你怕我。”
“笑话,我会怕你?”蓝清婉冷笑一声,抬头,正撞进言修川的眼眸,她不由得赶紧避开,狼狈万状。
“你看,还说不怕我。”言修川微微一笑,“若不怕,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言大人,我已嫁为人妻,你应该很清楚。”蓝清婉看着旁边,“现在你我如此亲近,已是万万不该了。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手握重权,也许女人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件衣服,一样摆设。但我和你以往的那些女人不同。金钱,权力,我一无所求。“她认真看向言修川,“所以,你我不是一路人。”
“那些女人怎能和你相比。”言修川意有所指,“你,注定只能是我的人。”
蓝清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无耻之人。他,他怎能如此坦然的对别人的妻子说出这种话。
她的脸渐渐涨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气愤。“言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位君子。”
言修川仰天大笑。“蓝姑娘,你不必用这话来挤兑我。我不是君子,你也从来没把我当成君子。初次见面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天空响起一道炸雷,闪电越来越密集,如同缠绕的灵蛇,撕裂天空。
“来。”言修川对她伸出手。
“干什么。”蓝清婉已经打定主意和他保持距离。
“你想被淋成落汤鸡么?”言修川笑吟吟。
一想到衣衫被淋湿后的情景,蓝清婉就尴尬得不行。咬牙,慢慢把手放到言修川掌中。
言修川用力一拉,蓝清婉就如同一只小鸟一样跌入他怀中。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蓝清婉的头发被淋湿了。
“你再快,能快得过雨么?”蓝清婉看着前面,“反正都是被淋湿的,跑得快一点,跑得慢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言修川笑道:“跑得快一点,便少淋一些。”他加快速度,如一阵风,如一阵烟,在林中穿梭。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庙。
蓝清婉四处打量。
庙宇很破败,佛像的金箔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灰仆仆的泥胎。地上全是灰尘,脚步略微重一点,都能踩出一个印子。
“这雨不小。”言修川把香案劈开,弄成柴堆,再掏出火折子,想把火焰点起来。
但不管他怎么用力,火折子依然点不起来。
“我来。”蓝清婉从自己怀中掏出火折子,擦了几下,就把火焰点起来了。
回头,正见言修川看着她。“你看着我做什么。”顿了顿,抱怨道:“你总是这么看着人么?”
“怎么?”言修川不解。
“就是……”蓝清婉蹙眉,“很专注,很深情。”蓝清婉脸颊红了起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这种目光,你应该放在你的心上人身上才对。”
言修川一笑,移开了目光。“饿么?”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庙宇很破,应该没什么吃的。”
“不是刚刚才吃过鱼么,你当我是什么,小猪?”蓝清婉摇摇头。
火焰哔啵,两人一时无话。想到刚才的争执,蓝清婉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低头了一会,又忍不住朝言修川看去。
言修川已经双目紧闭,盘膝运功了。
蓝清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光明正大的打量起言修川来。
忽然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蓝清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接着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响了起来,说来也奇怪,它们竟像围绕着这间庙宇盘旋,好像要对付里面的什么东西一样。
“过来。”言修川忽然道。
“你不是在运功么?”蓝清婉诧异的道。她周围的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盘膝打坐她更是经常见到。可是很少见到有人能一边运功一边说话的。因为修习内力远远比修习外功凶险,一旦分神,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为何修习内功就不能说话?”言修川神色如常,“过来,我这边更暖和些。”
这倒是个好借口。蓝清婉抿了抿唇,往言修川旁边靠了过去。
虽然炸雷还是这么吓人,但她的心比刚才平静多了。
忽然言修川睁开双眼,右手放在剑柄上。
蓝清婉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望去。
她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裙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衬着她那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甚至没有看向他们,径直走了进来。她仿佛怕火,远远离开火堆坐着。
蓝清婉手上忽然一暖,是言修川握住了她。
“别怕,她不想和我们为敌。”言修川的声音很温和,一点都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蓝清婉被他感染,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任由言修川握着自己的手。
那女人背脊挺得笔直,若不是炸雷响起时身体微微抖动一下,她几乎以为那女人是一块木头。
她不想看那女人,但不知为何,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瞟。她盯着女人脖子上的那根红绳,想象着里面也许挂着一枚玉坠,也许挂着别的什么物件。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心上人赠送的。
忽然女人动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是心脏。
要不是捂住嘴巴,蓝清婉就要惊叫出来。她想到了那个被掏开的,血肉模糊的胸口。
忽然女人啃食心脏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往门外冲了出去。
“她要逃。”蓝清婉叫道。
话音刚落,那女人就从门外倒飞回来。紧接着,一个男人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