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扫了他一眼,从旁边抓过一件衣裳摔在他身上。“穿上。”
言修川抓着衣裳不敢动。
皇帝不耐烦的道:“你再不穿上,朕可不能保证能忍耐得住。”
言修川连忙把衣衫往身上套。
衣衫摩擦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显得那么响亮。皇帝深深吸气,深深吐气。他拼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不回头去看。只要看一眼,恐怕今晚言修川就下不了床了。
“陛下,臣已穿戴齐整。”言修川低声道,“请陛下赐解药。”
皇帝冷笑道:“没有解药,你就下不了这张床吗?”
言修川咬牙,扶着床柱起身。
当脚踩到地上的一刹那,身子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
皇帝看了他两眼,终究不忍心,掏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内服一粒即可解毒。”
言修川拔开塞子,一粒红色的药丸咕噜噜滚落掌心。他仰脖吞了进去。
内力缓慢恢复。
“谢陛下。”
“谢朕?”皇帝冷笑道:“恐怕你心里恨不得捅朕一刀吧!”皇帝赤足踩在地上,一步步走到言修川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言修川的发顶,“三郎,这次朕虽然放过了你,但以后……只要朕想,你就得入宫。”
言修川恨极,咬牙道:“是。”
快马三日才到的路程,全力施展轻功,一日一夜也就到了。
这就是温县。言修川从树上落下,微微喘息。
小小县城,没有城楼,只才入口处有几名兵丁把守。
言修川定义定神,大步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皇宫,皇帝刚从早朝下来。乘着舆轿往太后的万寿宫去。
行至半路,皇帝忽然命人停了下来。
刘心连忙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却不言不语,看向天边朝霞。
此时正是太阳初升之时,朝霞艳丽。一色千样,就是红,也有粉红、艳红、朱红、殷红……交织在一起,反倒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
皇帝神似太后,而太后当年也是大梁第一美人。
霞光映照,刘心恍惚中竟忘了君臣避忌,直愣愣的看着皇帝回不了神。
“他应该到了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刘心却十分明白皇帝指的是谁。“是,郎中令轻功卓绝,应该早就到了。”
“刘博不会听人劝说的。”皇帝目光慢慢从天边收回,也许有了温暖霞光映衬,这一刻,他的眸光反而显得比平时冰冷了几分,“若要打,三郎是否有胜算?”
刘心连忙道:“郎中令的武功陛下是见识过的,纵然不能救回赵哲,保命也搓搓有余了。”
皇帝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宣唐骏进宫,他在府里修身养性这么久,也该想明白了。”
什么修身养性啊,明明是陛下您派兵围住人家府门,将人软禁的啊!
刘心恭恭敬敬的道:“老奴这就宣唐大人入宫。陛下,还去向太后请安么?”
皇帝淡然道:“为何不去?就算朕不去,太后也会让人来请朕的。恐怕此时在寿康宫等着的,可不止太后一人呢!”
当朝阳再度升起时,言修川回来了。
当刘心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帝正在寿康宫和太后争执。
“这些叔伯兄弟都是跟着你爹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家不惜放下了老脸来求你,你就算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何必这么固执。”
“天子无私事,他们在太后眼中是叔伯兄弟,在朕眼中只是臣子。臣子立功当然有赏,但犯了错也该罚。太后既说到当年往事,那朕倒要问问太后,当年父皇可曾给过他们封赏?既已给了,又为何今日还拿着当日的功劳说事?”
“好啊,在哀家面前,都敢自称朕了。”太后冷笑连连,“陛下果然羽翼渐丰,已经不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皇帝一脸淡漠,“太后对朕有抚育之恩,朕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太后若安安分分的,朕自然将您荣养在这寿康宫里,倘若太后非要妄议朝政,呢也别怪朕不念旧情。”
太后身子摇晃了一下,心腹宫女赶紧扶住。
太后好像不认识一样看着皇帝,泪水在眼中转了几转,滚落下来。“陛下说这话,是要拿刀子剜哀家的心啊!难道陛下以为哀家为这些宗亲求情,是为了哀家自己么?”
皇帝笑了一下,“难道不是么?朕恍惚记得温县的土地,有三分是留给太后的族人的吧!元安城是天子居所,它周遭已是如此,那大梁之内,朕看不到的地方,都不知道已经变成怎样了。”
太后咳嗽连连。
皇帝目光一一扫过寿康宫中众人,“那些宗亲竟然能绕过朕,直接进入寿康宫。看来这里的宫人,该换一换了。”
众位奴仆立刻跪了一地,恳求皇帝饶恕。
太后连忙道:“是我叫进来的,跟他们无关。”
皇帝却像没有听见,吩咐刘心:“后宫内务是你执掌,明日朕不想见到这些人。”
刘心躬身领命。
“陛下,陛下……”太后连声叫唤,却唤不回皇帝回头。
出了寿康宫,外面日头晃眼 ,皇帝身子摇晃了一下,刘心连忙扶住。
“陛下太过劳神了。”
皇帝冷哼道:“前朝不消停,后宫也热闹。朕倒是想歇歇啊,无奈没人帮朕。”
刘心想了一下,“去年科举,陛下不是甄选出不少人才么?”
“太嫩。”
“那……郎中令呢?”
皇帝犹豫了一下,“三郎么,他倒是个可造之材。可惜丞相辞官,朝廷中半数官员都是太尉的人,他此时出头未免锋芒太露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不忍心。”
刘心感叹道:“陛下对郎中令的这份……这份心意,就是神佛也为之动容啊!”
“可惜就有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比铁还硬。”皇帝没好气的道。
刘心笑了,“这钓鱼嘛,哪能一蹴而就。陛下也太心急了点。哦,老奴险些忘了正事。郎中令已将赵哲救了回来,正等在紫碧殿……”
皇帝骂道:“你这老货怎不早说。”说完不停声的催促宫人赶紧把舆轿抬到紫碧殿。
“三郎……”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
“陛下。”言修川还没跪倒,就被皇帝扶了起来。
皇帝认真打量言修川一遍,“没受伤吧?”
言修川摇头,“他们伤不到我。”
皇帝笑道:“那是他们的福气。若伤了我的三郎,我让刘博拿命来陪。”又对跪在旁边的赵哲道:“你辛苦了。”
赵哲本来一心等死,没想到言修川如天神一样从天而降,硬生生把他动法场劫了出来。他还记得刘博等人一脸惊愕的神情。开始时还以为言修川只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江湖草莽,没想到居然一路疾行,把他带入了皇宫。
这一路上他如在梦中,直到见到了皇帝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因为激动,所以他忽略了皇帝刚才的那句“我的三郎”。可是刘心却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悄悄瞥了言修川一眼。
言修川又羞又怒,狠狠瞪了回去。
刘心一脸无辜样,低眉顺眼。
“三郎几日辛劳,回去歇息吧!”皇帝又吩咐刘心,“让御医进来好好给赵哲看看,他落在刘博手里这么多天,一定不好受。”
言修川一听到皇帝放他回去,哪里还能分神注意别的?立刻磕头谢恩,拔腿就往外面走。
忽然皇帝叫住了他,“三郎执意接下这份差事,是为了新政,还是为了丞相?或者……是为了从朕手里逃走?”
别的尚可,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连赵哲都忍不住多看了言修川几眼,看来这郎中令和皇帝关系非比寻常啊!
言修川气得要命,他拼命掩藏,而皇帝却恨不得把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昭告天下。
“臣当然是为了新政。”言修川一字一顿,眼中充满威胁。你若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不好受。
皇帝只当他的威胁是小孩子把戏,轻笑一声,“好啦,你回去吧!”
刘心也要出宫传召太医,正好和言修川同行。
言修川走得很快,好像后面有野兽追赶。
刘心小跑都赶不上,不得不叫了他几声。
言修川虽然气他见风转舵,好歹对他有点情谊,便放慢了脚步。
“郎中令果然轻功卓绝啊,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跑散了。”
“我要是使起轻功,你还能追得上?”言修川道:“这个方向不是往太医院去的吧!”
刘心嘿嘿笑了两声,“郎中令,我们说说话吧!”
“我们不是正在说话么?”言修川睨了他一眼,“大内官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连……那样的事也帮着陛下做。”
言修川说的是什么事,刘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苦着脸道:“我们做奴才的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做对了,是理所当然,做错了,是要用命来填的。老奴的主子是陛下,是大梁的尊主,他既发话,老奴哪敢不从啊!”
“行了行了。”言修川很不耐烦,“大梁美男子无数,陛下若有意,大内官可以往宫外选些进来。何必……”因为太羞耻,他说不出来,但眼中愤愤之色清晰可见。
刘心沉默了一下,“老奴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还从没见陛下对谁这么费心。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既肯对大人费心,大人若不好好利用,才是对不起自己啊!”
话中有话,言修川立刻问道:“大内官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