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老乞丐抓着树枝，一下一下的在左手掌心敲打着，威胁意味十足。他腿上还在隐隐作痛，确信就是这个男人在刚才给了他重重一击。
“如果我非要多管闲事呢？”言修川一点都没把这阵仗放在眼里。
老乞丐怒极反笑，“好啊，那就给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吧！”说完手一挥，就要朝言修川打去。
忽然胳膊一紧，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
“王二。”老乞丐怒喝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王二盯着言修川，“老三，我是为你好。这人……”他压低声音，“我们跟他动手，恐怕会惹祸上身。”
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而乞丐连下九流都不如。他们处于社会最底层，看惯了世态炎凉冷清冷暖，也练就了看人脸色的本事。老乞丐被怒火蒙蔽了眼睛，王二可没有。
这男人虽然衣饰简朴，但剪裁精致，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衣摆袖口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上了暗纹。王二没有沦为乞丐之前曾在一家富户为奴，他知道这样的纹饰需要一个绣娘日夜不停绣上三天三夜。
而且……这人的脚上居然穿着朝靴……
如果老三跟他动手，不仅自己找死，还会连累他们这一大家子。
老乞丐和王二向来不对盘，冷笑道：“你怕死，我可不怕。”对后面高声叫道：“大家伙上，让这小子看看我们的本事。”
老乞丐和王二，是元安城乞丐帮的两大头头。他们泾渭分明，地盘划分得十分清楚。这里是老乞丐的地盘，他的徒子徒孙从后面涌过来，王二立刻就被推到旁边去了。
“老大。”几个乞丐赶紧护住了他。
“没事。”王二后退几步，冷笑道：“老三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我们走。”
行人见这边发生了打斗，早就远远避开。
虽然彼此人数悬殊，但胜负一向不以人数定输赢。只听到人群中不断传出惨叫，间或有人被抛了出去，跌在地上哀嚎翻滚。
街道上一片混乱，巡防兵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让开，都让开。”
士兵们用长矛把挤成一团的人群分开。
其实他们根本不用这么做，这些乞丐早就被言修川打成一滩烂泥，想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掉。看到官兵过来，心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得救了。
“长官，他……他打人……”
黄松腿脚一绊，低头，一个老乞丐抱住了他的腿。
黄松眉头一蹙，“你又惹事了？”
“不怪我啊！是他先动手。”老乞丐指着言修川道。
满地都是伤者，只有言修川昂然站立。
“你是谁？”黄松上下打量着言修川。穿得挺普通，估计又是哪个头脑发热的粗莽武人。
“言修川。”言修川淡淡的道。
黄松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公子在朝为官？”他立刻警惕起来。
元安城藏龙卧虎，一板砖下去都可能砸死几个大官。不管言修川的身份是什么，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巡城兵队长能比的。
老乞丐看着十分憋气，黄松对他颐指气使，正眼也不看一眼。对言修川，就像条狗似的。偏偏他们这群乞丐还要指望着这些巡城兵吃饭。要不是巡城兵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哪里能偷盗得这么顺利。
而黄松头上挂着巡城兵队长的头衔，更是他不能得罪的。所以他只能咬牙忍下了这口气，慢腾腾从地上爬了起来。
言修川睨了那乞丐一眼，嘴角一勾，没有说话。
黄松眉头一皱，“我在和你说话，你看他干嘛？”
忽然从言修川后面探出两个小脑袋，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是……”
老乞丐立刻道：“大人，这是我的两个儿子，是他，把我儿子抢了去。”
“儿子？”黄松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来庆，出来。”
老乞丐积威之下，来庆颤巍巍的从言修川身后探出头来。
老乞丐挤出一点笑意，“来庆，到爹这里来。”
来庆怕得要命，老奇怪的目光像条毒蛇，他只看了一眼就飞快把眼眸转开，哀求的看向言修川。“公子……”他的手紧紧抓住言修川的衣袖，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老乞丐脸色更难看了，压低声音道：“来庆，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眼珠子一转，脸上跟变戏法似的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父面目，“爹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今儿只不过说了两句重话，你就要跟着外人一起欺负你爹。老天爷啊，我竟把这儿子养成了白眼狼，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他坐倒在地上拍着膝盖大声哭嚎。
“行了。”黄松听得心烦，指着言修川道：“不管这样，你抢人家的儿子就是不对，赶紧还回来。至于这场打斗嘛……” 他四下里一扫，见行人们已经渐渐围拢过来，而那些乞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家都眼瞪瞪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妥善的处置。
他沉吟了一下，“你，还有你，都跟我回衙门。”
老乞丐松了一口气。他和黄松虽然说不上交情多好，但彼此利益关联，再说了，这种打架每天在元安城内不知上演多少场，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进衙门，明显黄松是偏袒自己了。
他斜了言修川一眼，至于这个白面书生，恐怕一看到衙门里的刑具就吓得尿裤子了吧！没有精钢钻别揽瓷器活，让你强出头，强出头的下场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乞丐们都乖乖跟着士兵走，只有言修川一动不动。
黄松不乐意了，“喂，你聋了，没听到我说话么？”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叫唤，“言大人……”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迅速驰到眼前。马上青年一勒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差点踢到他脸上。
黄松连忙后退几步，“城内不准驰骋，你不知道……”当他看到那人身上的官服时，自动消音。“小人见过大人。”
“你变脸倒快。”马上青年手执马鞭，轻轻在空中一甩。“言大人，你怎么跟这些乞丐打起来了？”
虽然是问话，但声音中充满了兴味。这人也是个爱惹事的主儿。只一眼言修川就得出了判断。
“韩胜。”
韩胜，字子长。是车骑将军韩铭的次子。他老子韩铭是大梁有名的神射手，曾在长泰山上跟言修川比试了一场。当时言修川还是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别人提起言修川总说是言铁战儿子。不管是年龄，军工，官职都和韩铭差距太远。但在那场比试中言修川却以连珠箭经验全场。
言修川以为比试完了，事情也就结束了。
他不知道的是，韩铭虽然表面上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总说那场比试是他侥幸得胜。但回去之后，总拿言修川做榜样给她那两个儿子说嘴。久而久之，韩铭的两个儿子就对言修川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竞争心理。
虽然说不上想将他暴打一顿，但只要得到机会总会想方设法把他踩在脚下。至于父亲引以为傲的箭术，更是勤学苦练，日夜不辍。
但这个心愿却始终没法实现。他们跟着父亲南征北战，等回到元安城，却听到言修川被放逐的消息，着实大大失望了一番。
现在终于能面对面，认认真真打量这个臆想中的宿敌了。
也不怎么样嘛！文文弱弱，风吹吹就倒。
这模样……啧啧，倒是长得好。不过嘛，太女气了，哪里有一点男人的阳刚之气。
韩胜撇撇嘴，懒洋洋的道：“这些年元安城的乞丐越来越多了，人一多，就容易生事。”他看向黄松，“黄松，你说，该怎么办？”
黄松不认识言修川，但认识韩胜。普通的纨绔公子，打打架溜溜鸟，好言好语哄几句就算了。但这个韩胜不同，他是个有本事的纨绔，所以一旦招惹上了，绝对比这群乞丐要让他头痛得多。
黄松当机立断，“大人，小人立刻把他们解决掉，绝不让大人烦恼。”说完就命令士兵们把这些乞丐从地上拽起来，推挤到一处。
韩胜抚摸着爱马的鬃毛，“你这话说得不对吧！”
“啊？”黄松不懂了。
韩胜眉眼带笑，“他们招惹的又不是我，我烦恼什么啊！你该问问这位言公子，他要怎么做。”
黄松眨眨眼，“不知言公子在朝中任何官职？卑职在结案时也好把这事叙述清楚。”
韩胜哈哈大笑，指着黄松道：“原来闹了半天，你居然不知道面前站着位尊神啊！我说呢，你对我毕恭毕敬，对这位言公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他越笑，黄松的心越冷。后背凉飕飕，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我告诉你。你面前这位，是天子近臣，郎中令。也是当今朝廷中最得陛下宠爱的臣子。就是我爹，在他面前也得低一低头。你啊你，放着这位尊神不拜却来拜我这小神，你脑子被屎糊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