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士台？”韩锐慢慢啜着酒，“那是天子近臣，我还不够资格。”
韩胜脸色变得阴沉，“哥你要是不够格，这元安城没人够格。我知道，你是怕太夫人不高兴。”他呸了一声，“爹就是个怂包，他自己要当孝子，就压着儿子不让出头。”
“越说越没规矩了。”韩锐横了他一眼，“你这话也就在我这屋里说说，出了这门，就当屁放了。”
韩胜夹了一片肉丢进嘴里，把它想成某人的肉，用力咬着。
忽然他把筷子重重一放，“哥，咱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怂。太夫人偏爱大伯，把他家那个绣花枕头当宝贝似的，我们哥俩不管立下什么功劳都往他身上扣，我受够这种窝囊气了。”
“那你想怎样？我们亲奶奶是偏房，说不上话，连带的父亲也说不上话，至于我们……”韩锐叹了口气。
“所以啊，我们要另谋出路。”韩锐眼睛里有光，他起身走到窗外，探头往外面看了一下。除了几个值夜的仆人再没有旁人。
他走回来，压低声音道：“只要我们亲奶奶得了诰命，那她老人家就能跟那个老太婆平起平坐了。咱爹打仗的能耐那是没得说的，唯一的缺憾就是庶出，因庶出这两个字咋爹受了多少罪。子凭母贵，只要我们亲奶奶身份高贵了，爹自然也就能抬头挺胸了。”
“诰命？”韩锐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不敢置信的道：“找谁要？”
韩胜笑了，“哥你糊涂了？天下能封赏诰命的只有陛下，当然得找陛下要啊！我琢磨着吧，一品诰命太难，要个二品诰命就可以了。”
韩锐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韩胜急了，“哥，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
韩锐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冲他摆手，几次说话都被笑声打断。
韩胜没办法，索性道：“行行行，你笑你笑，等你笑够了再说话。”说完不理韩锐，自顾自的吃饭。
韩锐笑了一阵，好不容易终于缓和了过来。揽住韩胜肩膀道：“弟弟啊，你哥好多年没这么痛快的笑一场了，你有本事，你真有本事。”
韩胜稀里哗啦喝完了汤，一抹嘴，“我说正经事呢，谁跟你说笑话。”
韩锐擦擦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你说跟皇帝要诰命，还一张口就要二品诰命，还不是笑话呐？你以为皇帝是咱亲戚，这圣旨是大街上的烧饼，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给你了啊？那老女人……哦不，那太夫人，等了好多年，才靠着太爷爷的功劳得了个二品诰命，多不容易啊！你现在……”他指着韩胜说不下去了。
韩胜见他哥连手指都颤抖了，便好声好气的帮他把手指收了回去。
“哥，我虽然胡闹点，但这种大事若没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乱说啊！”
“好，你说，我听。”
韩胜琢磨了一下，慢慢的道：“今儿我在大街上碰到言修川了，哦，就是郎中令。他遇到了点麻烦，我顺手替他解决了。当时我就说了，这人情，他欠定了。”
“郎中令……”韩锐喃喃的道，“你说的就是那个红得烫手的言家三郎？他肯欠你人情？人情债，不好还啊！”
“就是他啊！当时嘛，他虽然不太乐意，但好歹也算应下了。”韩胜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底气给咱亲奶奶要诰命啊！哥你想想，陛下多宠爱他啊！我听宫人们说，他都敢当面顶撞陛下了，而陛下呢？只是不痛不痒的呵斥几句，又宠爱如常。啧啧，这恩宠啊，恐怕咱们爹连人家一指头都比不上呢！”
“看你酸成这样。言家三郎也是有真本事的，且不说他的箭术能跟爹打成平局，就说他救驾的功劳，也足够保他一世荣华了。我看陛下是要倾全力栽培他。”
韩胜笑了两声。
韩锐听他笑得古怪，睨了他一眼，“你还有话没说吧，别在我面前弄鬼，趁早都吐出来。”
韩胜唇角一勾，对韩锐勾勾手指头。
韩锐不明所以，凑近了。被韩胜一把拉过去。他的唇附在耳边，热热的。
“我听宫人们说，郎中令上过陛下龙床。”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韩锐惊得猛的坐直了身子，盯着韩胜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韩胜啧了一声，“哥你怎么就不信我你呢，我是那种随便胡说八道的人吗？”
韩锐重重点头，“是。”
韩胜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哥，亲哥，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韩锐揉着额头，指下青筋突突直跳，“我是被你坑怕了。你也不想想，我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韩胜舔舔嘴唇，不好意思了，立刻指天发誓，“哥，这次我绝没骗你。这消息绝对可靠，我可是用了一个月俸禄换出来的消息啊，肉疼啊！”
韩锐盯着他道：“朝臣和内宫私通，是重罪。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就是太爷爷复生，也救不了你。”
韩胜一挥手，痞里痞气的道：“得了吧，哥，你这套官腔也就在陛下面前说说。这满朝的官，有哪个不往后宫使银子，区别就是多还是少而已。”他唇角含笑，“我敢保证，陛下除了看重郎中令的才华，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龙阳之好。”他见韩锐翻脸了，立刻安抚道：“哥，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哪个皇帝没养过几个男宠呢？只要不危及朝政，那也算不上个事儿。再说了，郎中令也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我倒是挺赞同他爬上陛下龙床的。你想啊，有了陛下这个天大的靠山，就是太尉也不敢招惹他啊，他的才华不是更能展现吗？”
韩锐面色有了些松动，“但是……你确信他愿意帮我们？”
“不确定啊！”
韩锐捏着拳头想打他。
韩胜连忙握住他拳头，“这人情世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但他既欠下这个人情债，以后我就有理由和他拉进关系了。见面三分情，哥，以我交朋友的本事，在这元安城里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韩锐思索了一阵，沉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吧！只一条，一定要谨慎。郎中令能得到陛下的宠信，绝不是仅凭一副好相貌。别太着急了，惹得他厌恶，那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韩胜重重点头，“我知道。”
这时门外传来扣门声。
“进来。”
一个仆人进来了，“太夫人说有话请二郎去，老爷也在。”
两兄弟对视一眼，韩胜笑道：“那老太婆果然一天不膈应我就不舒服。”
韩锐提醒道：“她毕竟是太夫人，等会儿你收敛着点。不要让父亲太难做。”
韩胜冷笑一声，“我知道。走吧！也不知道是谁膈应谁呢！”
第二天清晨，苏落就被旁边的动静吵醒了。她翻了个身，胳膊顺势往旁边一放，落了个空。
“三郎？”她咕哝了两声，见没人应，脑子立刻清醒了。
起身，房内果然没人。
旁边的被窝还是暖的，说明言修川起身没有多久。
“沁雨，沁雨。”她叫唤了两声，沁雨就从门外进来了。
“姑娘醒了。”她拍了两下手掌，仆人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盥洗的用具。
“我服侍姑娘洗脸。”
“三郎呢？”
“三郎一大早就起来了，说是宫里来人了，让他赶紧入宫。”
苏落洗脸的动作顿了一下，从沁雨手里接过帕子试净；脸上水珠。“是大内官么？”
刘心来雪府传了几次旨意，沁雨当然认识。她想了一下，“不是大内官，倒像是经常跟在大内官旁边的一个小宦官，好像叫……小灵子的。”
“是他啊！”苏落笑了一下，“既然是他，那就跟大内官亲自来是一样的了。他说宫里出什么事了么？”
“我隐约听了一耳朵，仿佛是陛下昨夜没有睡好，今天正闹脾气不肯用膳。”
苏落冷笑一声，“陛下不肯用膳那就去找太后，找宫里的娘娘去劝。三郎是郎中令，负责的事天子安全，他肯不肯用膳关三郎什么事。”她把帕子重重丢到水盆里，“不肯吃那就饿着，饿久了就是狗屎都吃了。”
她发作了一阵，见沁雨等一众仆人在旁边噤若寒蝉。深呼吸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火气，“对不住，我这些天躁得很，不知怎的就发起脾气了。跟你们没有关系，出去吧！”
沁雨使了个眼色，让奴婢们退下，她自己反而更走近了些，扶着苏落坐在梳妆台前。“我给姑娘梳妆吧！”
苏落点头，“好吧，我心里烦得很，恐怕连发髻都挽不好。你手巧，梳出的发髻也好看。”
“今儿姑娘没有什么要事出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客人相见，就梳个坠马髻吧！”
“也好。发饰不要用太繁琐的，清淡素雅为上。”
一头青丝经过沁雨巧手，很快就梳理妥当了。打开首饰盒子，沁雨从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选了一支翠玉簪，斜斜插在苏落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