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内官。”刘叙对刘心拱一拱手,闪身没入了夜色中。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一转身,刘心殷切期盼的眼神登时变了,变得一片冰冷。
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是蠢材,如此轻易就相信别人,能把性命断送在我手上也不枉了。”
身后脚步沙沙,张三按着腰刀道:“大内官,是否让我们兄弟几个追击出去?”
他们一身短打,不像侍卫,倒像是哪里来的山贼土匪。
刘心依然望着刘叙消失的方向,“派人跟上去,盯着他。等出了城再动手。”
“我们明白。”
紫碧殿中,暗香浮动,皇帝已经沉沉入睡。
刘心轻手轻脚的进来,言修川对他摆一摆手,两人退到外面说话。
“已经办妥了。”刘心压低声音。
“现在剩下的,就是刘博了。”言修川沉吟道:“明日陛下就会昭告天下,刘叙行刺,大逆不道。如果刘博还长着脑子,就不会为他求情。”
翌日,朝阳初升之际,圣旨就从宫中发出,将刘叙的罪行昭告天下。
“王爷,早膳来了。”几个宫女和宦官进来,把饭食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刘博已经被软禁得没脾气了,那该死的皇帝小儿,居然让他连宫门都出不了,天天对着这些宫女太监,人人都是一副死人脸,真是闷也把他闷死了。
他心里烦闷,那些饭食做得再精致也挑不起他的胃口。
“放下吧!”
那些宫女慢慢退了出去,只有一个小宦官留了下来。
他殷勤的给刘博盛了一碗粥,“王爷进食不香,陛下知道了,很是担心呢!这粥是御膳房刚刚熬好的,陛下用了也说好,特地命奴婢拿来给王爷。王爷尝尝看就知道了。”
他不说皇帝还好,一说到皇帝正好戳到刘博的肺管子。
“拿走拿走。皇帝小儿的东西,我一眼都不想看。”
若是别的宦官,见刘博这么不耐烦,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但这小宦官也不知道是胆子太大还是人太傻,不仅没躲开反而往前面凑。“王爷尝尝看嘛,只要王爷尝了肯定连舌头都会吞下去呢!”
一个往前递,一个摆手推拒。
一不小心,一碗热粥就往刘博的手上倒了下去。
这一下登时捅了马蜂窝。刘博怒得一脚把那小宦官踹倒,“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如此戏弄本王。来人啊,那他拖出去。”
刘博只是不能出门,但该有的吃穿用度,侍奉的人,一样都不少。听到他叫换,几个侍卫登时涌了进来,把那小宦官按倒在地就往外拖。
那小宦官也机灵,连滚带爬爬到刘博腿边,一把抱住他。“王爷饶命啊,奴婢不是存心的!”
他虽然年纪小,力气也小。但手脚并用之下,刘博一时也挣脱不得。他走一步,那小宦官就跟着被拖开一步。刘博实在不耐烦,对那些侍卫吼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连一个小宦官都弄不走。“
忽然腿上一痛,那小宦官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狠狠掐了他一记。
刘博痛叫一声,正要飞起一脚把他踢开。忽然见他诡异的对自己笑了一下。青天白日,刘博竟然被这笑容渗人打了一个寒颤。
“你……”
那小宦官嘴唇动了动。
刘博认出来是太尉二字。
此时那些侍卫已经用力把小宦官从他腿上拽开。
“等等。”刘博道:“此人冒犯了我,我要亲自惩罚他,才能出心头一口恶气。”
那些侍卫见他这么而说,当先一人便道:“王爷若有事,只管叫我们。”
刘博点头,等那些侍卫离开,便对那些侍女道:“你们也不用服侍了,都出去,把门带上。”
那些侍女鱼贯而出。
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连室内的光线都变得昏暗了几分。
“进来。”
刘博谨慎,就算室内没有人了,他也不会冒着被人偷听的风险在这里和那小宦官对话。
进了内室才道:“你是醴恒的人?”
此时那小宦官已经没了刚才的谦卑之色,挺直背脊,昂然道:“正是。大人知道王爷此时身陷囹圄,特命我来相助王爷。”
刘博笑了,“连我都不能逃脱出去,你一个阉人又能做什么?除非醴恒那小子亲自来,皇帝还给他一点面子。”
那小宦官不卑不亢,“奴婢虽然不能做什么大事,但至少传递消息这样的小事还是能做到的。若不是奴婢今日前来,恐怕王爷还不知道永定王已经谋反了吧?”
“什么?”刘博涵养功夫再好也坐不住了,刷的一下站起来,定定看着那小宦官。“你没骗我?”
小宦官笑了一下,“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大事欺骗王爷。”
“不可能。”刘博浑身燥热,仿佛心中有一股邪火,迫不及待的要发散出来。他像只困兽一样在室内走来走去。忽然站定了,一字一顿的道:“刘叙没理由谋反。”
“他是否谋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认定他谋反。”小宦官沉声道:“昨晚永定王拿着匕首入了紫碧宫,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陛下。陛下胳膊受伤,鲜血淋漓。”
刘博仰头大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刘叙是上过战场的人,他若真心行刺皇帝,永旭那小儿哪里还有命在。何况,行刺是何等大事,没有策划,没有接应,众目睽睽,贸然出手。就算蠢钝如猪的人都不会去做。刘叙虽然毛躁一些,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他猛的站住了,目光深沉,“永旭小儿,我若能出去,必不放过你。”
“王爷不为永定王求情?”
“为一个死人?”刘博一字一顿,“不值得。”
那小宦官惊讶道:“奴婢还没说,怎么王爷就知道永定王已死?莫非王爷在宫外也有耳目?”
刘博叹息一声,“永旭小儿既然已经设下了这个局,又怎会容刘叙活到今日?他应该是死在宫外的吧?”
那小宦官已经把先前的轻视完全收起来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王爷怎么知道?不错,永定王昨夜逃出了宫,被山贼杀死在宫外的隋河旁边。是今早的渔夫发现的,皮肤都已经泡得发白了。”
“我若是皇帝,也必会如此做。谋反行刺,这罪名虽然足够处死刘叙,但刘叙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亲叔叔。那个伪君子怎会背负杀害亲叔的罪名,被天下诟病。所以,一定是借助别人的手处死刘叙。当然……这些山贼,十有八九是宫中侍卫假办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刘博说完,又长长叹息一声。
那小宦官沉默了一阵,“大人让我现身,就是来告诫王爷稍安勿躁,他一定会联络朝中老臣,向皇帝劝谏。”
刘博冷笑道:“那小皇帝刚愎自用,和他爹截然相反。劝谏,是不会听的。”
小宦官诡异一笑,“劝谏,有言劝,也有兵谏。”
刘博愣了一下,拍掌大笑,“醴恒这小子果然深得我心。我儿刘英,手上有十万大军……”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我待会儿写一封信,我儿仁孝,只要见到了这封信,必定倾力相助。”
说完挥毫泼墨,不一会儿就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
将之折好递给小宦官,“请妥善保管此信,切勿落到永旭小儿的手里。”
那小官宦用力点头,“王爷放心,小人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将此信送到。”
那小宦官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
皇帝的暗卫是言修川一手训练出来的,把本身五分武功发挥到了十分。那小宦官不会武功,被人摄在身后也毫无所觉。一路出了皇宫,入了太尉府。
“醴恒。”皇帝锵的一声把茶盖合上,刘心眼皮一跳,瞅了皇帝一眼又垂下了眼皮。反正现在有郎中令在,皇帝就算发怒也有人哄着,用不上他。
“陛下怎不派人把信截获?”言修川问道。
皇帝哼了一声,“不必,那信中写了什么,朕大约知道了。不外乎就是让醴恒告诉刘英,他老子身陷囹圄,饱受折磨,让他赶紧发兵来救。”
咬牙,“朕真是太仁慈了,想着他是我亲叔叔,救过我爹的命,所以才好吃好喝的供奉着他。只要他不作乱,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果然还是朕太天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若想再无人掣肘,还是将这些宗亲斩杀殆尽。平天下时需要人征战杀伐,治天下时这些武夫却成了鸡肋。不如弃之。”
皇帝心中烫贴,言修川这些话真是说到了他心里去。但嘴上却道:“三郎这话说得好狠,难道就不怕人听到,对你口诛笔伐么?”
言修川微微一笑,“臣一心为陛下,只要陛下明白,别人怎么说,又与臣有什么相干?”
皇帝幽幽一叹,“虽然明白你说的是朝政,但朕多想三郎说的是朝政以外的事情啊!”
言修川一如既往的装糊涂。
刘心咳嗽两声,“陛下,现在信已经送出去了,恐怕不日刘英就会发兵攻来。那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