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言修川好像没听懂，“走去哪里？天才晴朗，就要去听戏么？”
“我要回天刹海去。”既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很容易说出来了。蓝清婉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是分开的，她心痛如绞，嘴巴却滔滔不绝。“我已经离开天刹海太久了，也该回去了。这些天多谢你照顾青儿。天刹海和元安城相隔千里，以后恐难再见了。你多保重。”
“保重？”言修川捂着额头，吃吃笑了起来。“我们这番情意，一个保重就能道尽的么？”
“以前的事……便让它过去吧！”蓝清婉拼命压住心头翻涌的思绪，若她此刻不狠心绝情，便再也走不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总之……命运弄人。”
“放你娘的屁。”言修川大吼道。
蓝清婉被他惊住了，言修川一直是雍容华贵的，就算骂人，也绝让你听不出一个脏字。像现在这样直接爆粗口，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我就不信什么命运天定，纵是逆天，我也要试一次。”他一步步向蓝清婉走来。
蓝清婉浑身宛如被绳索束住，只能痴痴看着他的双眸。
“落落，留在我身边。”他抓住蓝清婉的双肩，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苏落两个字，犹如一声炸雷，震得她半天回不了神。
苏落，一直是他们刻意回避的话题。只要不提起，即便心知肚明，也依然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现在言修川居然说出了这个名字。
“你……你说什么？”蓝清婉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落落，我的落落。”言修川用力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
蓝清婉看不到言修川的表情，所以她不知道言修川在流泪。“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落落。”
“我……”她的喉咙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干哑得很。“我不是。”她拼命摇头，脸上全是泪水。
“你是。”言修川捧起她的脸。
他在哭，这个高傲的，总是浅笑着将一切玩弄于鼓掌间的男人居然在哭。
蓝清婉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言修川的泪晶莹得宛如珍珠，从脸颊滚落，落在她的脸上。
混在一起，到底是谁的泪，谁也分不清了。
“落落，你太狠心了。这么多年的陪伴，这么多次的生死经历，你居然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言修川字字泣血，“我知你恨我，恨我没有为你报仇。如果我死了就能消除你的怨恨，那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锵的一声，他反手抽出墙上的剑，把剑柄塞到蓝清婉手里。
“杀了我，落落。”
蓝清婉手一抖，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为何不动手？”言修川盯着地上的剑，目光慢慢移到蓝清婉脸上，“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他的声音似魔咒，透出浓浓的蛊惑，“杀了我，就再没人逼你了，你就解脱了。”
“你现在就在逼我。”蓝清婉大叫一声，用力推开言修川。她的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踉跄着扶住椅背，“为什么你们都在逼我，你，严溪，我恨你们。”说完她转身就往外面跑去，她不想再看到言修川，也不想再看到严溪，元安城的一切让她感到窒息。
言修川如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蓝清婉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继续往门口冲去。
言修川双臂一张，轻松拦住了她。
“你总在逃。”他叹息一声，“在圣周国时是这样，在这里也是这样。落落，我们若不逼你，你能逃一辈子。”
“那你要我怎么办？”蓝清婉泪眼朦胧，“倘若在五年前，你对我说方才那一番话，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但现在……”
“为何现在不能？”言修川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是以前的那个三郎，你也还是以前的那个落落，一切都没有变。对了，还有青儿，我会把青儿当成我自己的儿子，将我拥有的一切和他分享，哪怕是江山。”
“一样？”蓝清婉惨笑，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言修川，“怎么会一样，五年，什么都变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伐决断无所不能，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心底纯善的言三郎了。而我，已经有了夫君，有了孩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快意江湖，无拘无束的苏落了。”
她拨开他的手，“三郎，我不像你，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在乎的东西太多太多。”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留下来？”言修川任由她拨开双手，却依旧挡在门口，寸步不让。
蓝清婉深吸一口气，重重的道：“是。我不愿留，也不能留。”
“因为严溪？”言修川冷声道。
“不单单是为了他。”蓝清婉深深看他，“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日后陛下必定给你指婚，大梁丞相的夫人，只能出自贵族门阀，你们的孩子，必会留着皇家的血。而我出身江湖，区区草木之人，怎能与你相配？”
言修川静静看她，静静听着她说。
蓝清婉本来还要继续说下去，但在言修川的目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近于无声。
“怎么不说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蓝清婉扭开头，困难的道：“三郎，放过我，也放过你吧！别让自己后悔。”
“如果我现在放了你，我才后悔。”言修川冷声道：“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会再错另一次。”
“你……”蓝清婉心头苦涩，“你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我要你留在我身边。”言修川双目灼灼。
“不可能。”蓝清婉一口拒绝，“三郎，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你……”
“不明白的是你。”言修川勾起唇瓣。他的唇角尖而上翘，即便不笑也是多情。这是一张迷惑了无数少女的唇，若能亲亲那上翘的嘴角，便是死了也愿意。但此时那嘴角中蕴藏着的，却是让人胆寒的冷意。
“我做了这么多，杀了这么多人，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倘若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你都不能答应。”言修川笑得嗜血，“婉儿，你会后悔，绝对会后悔。”
蓝清婉后退一步，颤抖着双唇道：“你要怎样？”
“我不知道。”言修川摇头，“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没有了苏落的言修川，会变成怎么样，恐怕连老天也不愿知道。”
“你在威胁我？”蓝清婉不敢置信，“三郎，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言修川大笑，“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我伪装得太好，你看不透而已。落落，你想看到一个纯善的三郎，我就变成那样。你想见到一个深情的三郎，我也可以变成那样。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的任何要求，我都能满足。”
蓝清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面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害怕。
“你让我想想，我……我需要时间……”
“好。”言修川终于让开身子，“我给你时间。但是婉儿，别骗我，别企图逃走。”
阳光从大门透进来，蓝清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要逃出去。
言修川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垂落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主人。”龙靖云犹如一个影子，悄无生气的出现。
刚才言修川和蓝清婉的一番对话，他自然听见了。他为言修川感到痛惜，主人对她一往情深，这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主人的真心踩在脚下。看到主人的泪，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言修川扫了他一眼，“靖云，我不准你对她动手。”
“是。”龙靖云悚然心惊。他是言修川一手调教出来的，武艺、心性，完全与言修川如出一辙。而现在他居然犯了如此低劣的错误，竟连杀意都不懂得掩饰。
等了一会儿，偷偷抬眼。
言修川的睫毛很长，此时那微微上翘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察觉到龙靖云的视线，微微敛眸。
睫毛一颤，那颗泪珠便坠落下来。
龙靖云手指一颤，在那瞬间，竟想伸出手去，接住那颗泪。
幸亏在最后一刻，他忍住了。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底下，那颗心跳动得何等疯狂。
蓝清婉逃回房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背靠在房门上不停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整个人缓缓滑到地上。
“姑娘，姑娘……”沁雨拼命拍打着门。
蓝清婉听而不闻，她的心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从何时起，她的三郎竟变得这么可怕。她本以为当年的皇帝已经是很可怕的人了，但跟三郎比起来，皇帝竟不算什么了。
她捂着脸，泪水不停从指缝中流出来。
为什么要逼她！
她到底该怎么办？
“姑娘，开门啊，我是沁雨……”沁雨依旧在拍门，她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哭泣声。“姑娘，你让我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蓝清婉一把抹掉眼泪，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