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婉面色未变，只有沁雨知道，当那人说出“死了”这两个字时，蓝清婉的身体抖了一下。
“姑娘。”沁雨咬牙，“他一定是骗你的，严公子武功这么高，怎会死。”
那人哈哈大笑，“信不信随你，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去了阴曹地府，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他一摆手，那些人同时向他们杀来。
沁雨只有逃命功夫最厉害，拳脚功夫实在不行。
她打了一阵，渐渐落在下风。
“姑娘快走。”她见蓝清婉被几个人同时围住，急得大叫。
蓝清婉何尝不想走，但她一是舍不得沁雨，二是实在脱不了身。
这些人招招夺命，步步紧逼，她稍有放松，便被抢夺了先机。
她的手上，腿上都是伤口，鲜血渗出衣裙。
“蓝姑娘，何必负隅顽抗，早死晚死都是死，你识相点，也能少受些罪。”那头领不参战，环抱双手，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掠阵。
蓝清婉所擅长的是暗器，雷火弹炼制不易，先前济北王叛乱，为了守住城池，已经悉数花费完了。此时她恨得不行，但凡留下一两颗，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刀光闪过，她手上一痛，那剑就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受死吧！”
面前寒光点点，她无路可退，只能闭幕等死。
“别伤我娘。”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雨幕，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面掠了过来。
他来得好快，话音刚落，便已经双脚疾出，将那些人全都踢了出去。
“谁？”那头领顿时敛了笑意，终于拔出剑来。
“青儿。”蓝清婉看着挡在面前的那个小小身影，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小兔崽子，想死，我成全你。”那头领呼啸一声，跟青儿战在了一处。
青儿自拜在言修川门下，除了被他师父打得满头包，还没遇到过对手。现在见那些人来得凶猛，他不但不怕，反而燃起了熊熊战意。
“来得好。”手中双剑交错一磕，揉身冲了上去。
“青儿。”蓝清婉急叫一声，但她手上腿上都是伤，一站起来就痛得钻心。
“沁雨姑姑，快带我娘走。”青儿百忙中叫了一声。
沁雨一剑杀了那人，拉了蓝清婉就走。
“我不走，青儿还在这里。”蓝清婉哪里肯听。青儿是她的命，就算是死，她也要和青儿死在一起。
“姑娘，我们留在这里，只会让青儿束手束脚。”沁雨一边拽一边劝，“青儿轻功卓绝，人又机灵，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可是我们聊留在这里，他就连跑的希望都没有了。”
蓝清婉如梦初醒，她一抹眼泪，“你说得很对。”她恋恋不舍的看了青儿最后一眼，咬牙转身，“走。”
那些人当然不愿放过蓝清婉，但青儿武功太高，他们一旦追出，青儿总有法子把他们拦回来。
连续死了几个人，同伴的血让他们急红了眼。
“小娃娃，你想死，爷成全你。”
青儿嗤笑一声，“这话该我说才对。”他舔舔嘴角，眼眸冰冷而嗜血。在这刹那间，他的神态和言修川如出一辙。
蓝清婉和沁雨一路奔逃，跌跌撞撞。蓝清婉身上越来越冷，她几次差点支撑不住，每当这时，沁雨便道：“姑娘想想青儿，想想严溪公子。”
蓝清婉一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但是当两人终于走到分别之处时，却被满地尸体惊呆了。
除了雨声和她们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息。
死一般的寂静。
蓝清婉踉跄着跪倒在地，血水让她的衣裙都漂浮起来，她双手撑在地上，满手都是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茫然无措，像个孩子一样向沁雨求救，“沁雨，你不是说夫君武功高强，断断不会有事的么？”
沁雨也心乱如麻，她用力一咬下唇，让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姑娘，我们先到处看看，也许……也许严溪公子逃出去了呢？”
“对，他一定逃出去了，他不会死在这里的，绝对不会。”蓝清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重新站了起来。将满地尸体一具具翻了过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此处没有他的尸体，严溪就一定……
她脸上刚刚露出一点笑意，却在看到一个头颅时，凝滞了。
“姑娘……”沁雨见蓝清婉神色不对，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立刻也呆住了，那颗头颅……竟是严溪。
蓝清婉大叫一声，发了疯似的扑过去，将头颅抱在了怀里。
那头颅血肉模糊，头发沾着血，凌乱的贴在皮肤上。
皮肤被雨水泡得发白，露出青灰色的死气。
蓝清婉十分温柔，就像往日服侍严溪一样，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发丝拨开，用衣袖温柔的擦拭他脸上的鲜血。
沁雨脚下一动，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枚玉冠。她还记得今天早上，蓝清婉亲手将这枚玉冠戴在了严溪的头上。
心中悲凉，目光一一看过满地尸体，竟生不起波澜。
“姑娘……”她蹒跚着走过去，噗通一声跪在蓝清婉身边，“姑娘，他已经死了。”她哭泣着，“严溪公子已经死了。”
“不，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蓝清婉柔声道，“你不要大声说话，你会吵醒他的。”
蓝清婉越是温柔，沁雨的心就越疼痛。她抓住蓝清婉的双肩用力摇晃，“姑娘，你看清楚，严溪公子已经死了，你手上捧着的，就是他的人头。”
蓝清婉怔怔的笑了，“胡说，他只是睡着了。”
沁雨扬手，一巴掌打在蓝清婉的脸上。
蓝清婉被打得偏过脸去，嘴角流出鲜血。
沁雨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捧起蓝清婉的脸颊，“姑娘，我……我打痛你了么？”她想用巾帕去擦蓝清婉嘴角的血。
帕子刚刚碰到她嘴角，蓝清婉就偏过头去。
“姑娘？”沁雨看着蓝清婉将严溪的头颅放在地上，看着蓝清婉慢慢站起来。
蓝清婉越是平静，她就越害怕。
“姑娘，你说句话啊！你别这样。”沁雨急急的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你打我吧！你打我，用力打我。”她抓着蓝清婉的手，朝自己脸上打去。
蓝清婉像木雕泥塑一样，任由她动作。
“姑娘，你别不说话啊！”沁雨大声嘶喊。
蓝清婉的目光终于动了，“放心，我不会死。”她的手上滴着血，脚上流着血，一步一个血印子。
雨比方才小了些，但天上的闪电却一道接着一道，头顶闷雷一个接一个想起，震得整座山都为之颤抖。
“姑娘，我们先避避雨吧！”她看了一眼满地尸体，忍着心痛道。“等回到天刹海，一切都好了。”
“天刹海……”蓝清婉喃喃的，“要是不来找我，他还好端端的在天刹海待着，又怎么会……怎么会……”
沁雨知道蓝清婉口中的他是严溪，但事已至此，再提起往事，除了悲伤，实在没有什么益处。
忽然一阵风起，送来一丝不详。
沁雨心神一颤，“谁！”
一片叶子瑟瑟落了下来。
沁雨将手中的剑往上一格，叮当一声，两柄剑爆出激烈的火花。
那人力气好大，沁雨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她手上酸疼得很，几乎招架不住。
蓝清婉一震长剑，随手挽起几个剑花，往那人面门攻去。那人不得不撤剑。
“你们是谁？”蓝清婉双眸微眯，细细打量那些黑衣人。
来的人不多，他们见到蓝清婉和苏落，显然也有些吃惊。但短暂的惊讶过来，一人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兄弟几个只想着蓝姑娘早就逃脱出去了，没想到还能给我们捡了个便宜。”
“你们……”沁雨扫了一眼满地尸骸，明白了，“原来就是你们杀了严溪。”
“这位姑娘可不能乱说。”领头那人挽了个剑花，“主人只让我们杀了蓝姑娘，至于这地上的尸骸嘛，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蓝清婉冷笑，“我蓝清婉和夫君何德何能，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要了我们的性命。”她深吸一口气，“既如此，那就一起上。”
横竖都是死，蓝清婉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要命的跟那些人打斗起来。
武功打斗，都有章法可寻。但武功再强的人，碰上不要命的人，也不由得束手束脚起来。
两人对十人，力量悬殊，居然也让她们支撑了这么久。
眼看天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再打下去，等天色亮了，栖霞山上的人多了起来，难免会把官兵引来。那些杀手互相使了个眼色，手上加紧攻击，把蓝清婉和沁雨分开。
沁雨很快发现了不对，但那些人剑阵太厉害，仓促之间，她也无法将之撕开一个口子。
耳边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剑刃割破皮肉的声音。她心急如焚，真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蓝清婉的剑终于再也握不住，胳膊上的血濡湿了整个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