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手上一空,沁雨已经把她的绣花架子抽走了。
“你这小妮子,快还回来。”蓝清婉伸手去夺,沁雨笑嘻嘻的把它往身后一藏,就是不给。
蓝清婉瞪了她一眼,“罢了,你既喜欢,那就给了你吧!剩下来的那一半,你要帮我绣好。”
“我才不干这事呢!”沁雨把绣花架子往她手里一塞,“还是还给姑娘吧!”
明佳正好从路边经过,见她们打闹,便凉凉的道:“姑娘你若让她绣,就是从年头绣到年尾,也未必能绣好呢!”
她就是喜欢看沁雨恼,又补上一句,“我昨日见了秦惠衣领上的蜈蚣针,一时好奇,便问他是何人做的,怎的针法这么难看。他讷讷的半天,说是自己缝补的。”长长一叹,“沁雨,秦惠这是为你遮掩呢!这样好的夫君,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沁雨果然恼了,捏了拳头过来打明佳。
蓝清婉坐在一旁看她们笑恼,银铃般的声音,让这院子有了烟火气,也冲淡了她心中的愁绪。
她依然放不下对言修川的恨,但也放不下对她的情。见到的时候总在吵架,没见到时又忍不住牵肠挂肚。那日刘萱闹得这么厉害,连雪君轩都惊动了,言修川竟然没来。
他手眼通天,怎会不知,只怕是不想见到她吧!
手按在胸口,胀痛,酸涩,如吞了一块冻得坚硬的冰。
沁雨见蓝清婉呆呆坐着,立刻停下玩闹。
“别去。”明佳拉住她,“让姑娘一个人静静待着吧!她在想三郎。”
阳光照在蓝清婉的脸上,泪痕宛然。
沁雨叹了口气,“既然相爱,又何必彼此折磨?”
“情之一事,半点不由人。”明佳看得透彻,“若严公子不死,他们也许就不会这样。但若严公子不死,此时蓝姑娘必已回到了天刹海。唉……”说来说去,始终无解。
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一人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是杨云姑姑啊,今日夫人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她打趣道,“夫人日日都送,这小小的菊院快装不下了。”
“我今日来,不是送礼,是请人。”杨云笑吟吟的道。
“请人?”沁雨脸上虽在笑,心中已经警惕起来。
“是啊!”杨云越过她们,向蓝清婉走去,“今日是夫人的还愿日,请姑娘跟她一道去青风观礼佛呢!”
蓝清婉道:“夫人既特地让姑姑来请,我肯定要去的。”
“姑娘,我跟你一起去吧!”沁雨担心。
蓝清婉看了杨云一眼,杨云一脸笑容,没有丝毫不悦。
但雪君轩既主动表现出善意,而且这段时间对她也着实不错,她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把关系弄僵。
便摇摇头,“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跟着杨云去到涵秋馆,“夫人就在里面。”见蓝清婉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便问:“姑娘在看什么?”
“这涵秋馆我以前是来惯的,现在竟然也觉得陌生起来。”
“以后常来常往,就习惯了。”杨云掀起帘子。
忽然一个婢女过来,在杨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蓝清婉见杨云面有难色,便道:“姑姑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杨云心想反正只是小事,很快就能解决了。便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蓝清婉进去,只见暗香袅袅,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奢华。暗道:不亏是丞相之母,这房中的器物,恐怕就连宫中也找不出来了。
房中没有声音,她觉得奇怪,既然杨云请她来,雪君轩必在房中等着的。
转过屏风,见雪君轩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前面便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幅画。
“夫人?”蓝清婉唤了几声。
雪君轩正看得入神,竟没有听到她在叫唤。
她上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画如此得她心意。
探出头去,只见画上的孩子正在荡秋千。若不是服饰不同,园中景致不同,她几乎画的是同一个人了。
“这是三郎?”不经意间,她又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不是言修川,不是言大人,而是三郎。这名字在舌尖兜兜转转,竟让她品出了一丝甜意。
而另外那个孩子,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认识。是青儿。
她心神一动,明白雪君轩今日为何特地将她叫来了。
什么还愿,什么礼佛,分明是要质问她青儿的身世。
仅凭这两幅画么?
蓝清婉冷笑,不管是谁,都别想将青儿从她怀中抢走。
“夫人既把我叫来,为何不发一言?”蓝清婉决定开门见山。“是为了青儿么?”
雪君轩依然不语。
蓝清婉上前两步。青儿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的逆鳞,她无法冷静下来。
当她站在雪君轩面前时,她终于明白为何雪君轩一直不说话了。她不是不愿说话,而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正是言修川送给她防身的。
蓝清婉倒抽一口冷气,一动都不能动。她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
从杨云来菊院叫她的那一刻,这张大网就已经张开了。而现在,那重重吐出的蛛丝已经将她牢牢缠住。
“夫人?”她轻轻叫唤,明知不可能,还是希望雪君轩能睁开眼睛。
房外响起说话声,“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个个都站在外面,房中一个人都没有,若夫人要茶水,谁来伺候呢?”
“是蓝姑娘命我们出来的,姑姑可不能怪罪到我们头上。”
蓝清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怪我说这房中一个人都没有,原来早早就被调到外面去了。这人真是狠毒,还把这罪名栽到我头上。
眼看杨云等人就要进来,要是让她们看到雪君轩的尸体,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迅速扫了一眼,窗子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蓝姑娘怎么站着?”杨云一眼便见蓝清婉站在雪君轩身边,“一定是夫人拉着姑娘赏画呢!”一边说一边搬了张绣凳过来,“夫人也真是,就算赏画也不能让姑娘站着啊!姑娘身子娇弱,若把双腿站酸了,三郎又要心疼了。”
杨云的脚步越来越近,终于把绣凳放在了她的脚边。
“夫人?”
杨云半天听不到雪君轩的声音,有些疑惑,便探头去看。
蓝清婉把眼一闭,暗道一声:大势已去。
杨云愣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半晌才颤颤的伸出手指去探雪君轩的鼻息。
指尖像被蛇咬了一口,立刻收了回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她和雪君轩相伴几十载,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虽为主仆实则亲人。她只觉得那一刀不是插在雪君轩胸口,而是插在了自己的胸口,痛得吐出一口血来。
其余小丫鬟本来静悄悄的站着,猛的见到杨云吐血,立刻慌了。
扶的扶,叫人的叫人。
当她们见到雪君轩已经身亡,那尖叫声更大了。
一时间,到处都是脚步声,把这涵秋馆堵了个严严实实。
雪君轩死了,杨云又悲痛得不能理事,这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元安城里散播开来。
言修川听到这个噩耗,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韩胜一把拽住他,“你要稳住。”
言修川定了定神,翻身上马,往府中疾驰而去。
韩胜想了想,也上马追了过去。此时言修川心思烦乱,若没有人帮他,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帝站在高阁,见一飞骑冲过朱雀大街。蹙眉,“三郎怎么了?”
刘心暗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
但这话他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说的,便对小灵子使了个眼色。
幸亏他早有布置,让小灵子密切注意言修川的一举一动。
小灵子道:“府中奴仆传来讯息,说雪夫人已于今日过世。”
“雪夫人死了?”皇帝声音忽然拔高,显然十分吃惊。
刘心本已认定这事是皇帝做的。皇帝既能杀了严溪,再杀一个雪君轩也不算什么。但现在看皇帝的神态,实在无辜。
“她将三郎一手带大,虽然近年生了嫌隙,到底母子连心,她骤然离世,三郎一定受不了。”皇帝轻轻一叹。
刘心正要安慰皇帝,却见他眼中一寒,“雪夫人一无急病,二无仇家,骤然离世实在蹊跷。让詹士台去查,查不出结果,提头来见。”
韩胜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下马冲进雪府,言修川已拔了剑,指在蓝清婉的咽喉。
“住手。”这两人的情爱纠葛,韩胜多少也知道一些。言修川这一剑下去,杀的是蓝清婉,痛苦的是自己。
他冲上去扣住言修川手腕,“你看清楚,这是蓝姑娘。”
“我要杀的就是她。”言修川声音悲愤,“她杀了我娘。”
韩胜愣住了,“她……杀了雪夫人?”目光慢慢移到蓝清婉身上,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女子,会杀人?不对,现在重点不是杀人,而是她杀的是雪君轩。
雪君轩是谁?那是言修川的娘。
蓝清婉爱言修川至深,怎会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