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陛下因此给我指婚？”言修川一语中的。
“是。”龙靖云既已把话说出口，就一鼓作气全都说了出来，“陛下一直属意丹阳郡主，若流言愈演愈烈，陛下绝不会放过这机会。”
“陛下。”言修川冷哼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办。母亲的丧仪不能有任何闪失，一切……等母亲入葬再说吧！”
龙靖云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见言修川不想多谈，便住口不言了。
刘萱确实有点本事，府中杂事千头万绪，居然也被她理得井井有条。
就连龙靖云都不得不承认，她实在很适合成为雪府的主母。如果她对主人确实是一片真心……
这念头才一起来，立刻就被他打消了。皇室出来的女人，何谈真心。若说真心，还不如被锁在菊院里的那位呢！
雪君轩丧仪结束，刘萱依然留在雪府中。短短的日子里，她已经用银钱把雪府的人收买了，大家都说这位丹阳郡主是个贤惠人。
而言修川，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也没让刘萱离府。
蓝清婉虽然被关着，但每日沁雨都会隔着门，跟她说外面的情况。
她知道刘萱住进了雪府，也知道刘萱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
最让她伤心的是，这一切竟然都是言修川默许的。
眼中一酸，又流下泪来。
这样也好，他娶了刘萱，成就他的亡图霸业。而她，便如草木一般，消散于天地之中吧！
她以为会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待到老，待到死。
没想到这死水一般的日子，竟然这么快就被打破了。
唐骏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铁链一抖，将她锁到了廷尉署。
廷尉署她不陌生，大牢坐过，刑具也上过。
蓝清婉看着满墙的刑具，淡淡的道：“唐大人何必劳师动众，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蓝姑娘勿怪，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唐骏对她十分客气，不但没有上刑，反而让人搬了椅子泡了茶。若不是身处囚室，蓝清婉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唐骏的座上客了。
奉命，奉谁的命？
聪慧如蓝清婉当然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唐骏是廷尉，能让廷尉闯到丞相府拿人的，除了当今那位，还能有谁。
蓝清婉冷笑。陛下对她真是不死不休啊！他也真是聪明，掐准了时机。那日言修川会来救她，这次……恐怕他正忙着和刘萱浓情蜜语，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吧！
她以为自己会伤心，但眨眨眼睛，居然连泪都流不出来。
伤心到极处，已经冷硬麻木，当然哭不出来了。
“雪夫人死了。”唐骏摩挲着茶杯，“蓝姑娘，当时只有你在场。”
“不错。”
唐骏本已想了一肚子的主意，蓝清婉若否认，他一定问得她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蓝清婉居然坦然承认了。他愣了一下，反而一时找不到词句来接上。
“唐大人还要再问什么？”蓝清婉笑道，“不如都问全了，省的待会儿有人闯进来，又把这里闹得翻天覆地。”
她这话纯粹是苦中作乐，逗逗唐骏罢了。她已和言修川形同陌路，那人又有了新欢，怎会再想起她来。
但唐骏却不这么想。
手指一颤，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瞟去，就怕看到那个阎罗一般的身影。
“大人，外面都是我们的人，那位进不来。”心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立刻附耳过来小声说道。
唐骏嗯了一声，见蓝清婉似笑非笑，有点羞愧。咳嗽一声，“蓝姑娘，那你是认罪了？”他和蓝清婉有一同平叛的情谊，提醒道：“蓝姑娘，雪夫人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又是当朝丞相的母亲。你若认下这罪名，就性命不保了。”
“唐大人，多谢你。”她已经落魄到这地步，没想到唐骏居然还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冲这点，她便感激他。
“只是罪证确凿，即便我不认，又有什么用呢？”
唐骏本就不信蓝清婉会杀了雪君轩，现在一听这话，就更肯定心中想法了。侧头，对心腹道：“让闲杂人等出去。”
心腹心领神会，亲自领了人出去，又体贴的把门关上，独留唐骏和蓝清婉。
“大人这是何意？”蓝清婉不解。
“蓝姑娘，此时我不是朝廷命官，只是一位和你一道平过叛乱的朋友。”唐骏语重心长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你抵死不认罪，就无人能定你的罪。”
蓝清婉深深看他，“唐大人莫要糊弄我，陛下可是巴不得我死啊！”
若换了旁人，骤然听到蓝清婉这话，必定不信。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是连官职都没有的平民女子，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谈何恨意？
但经过了上次那件事后，唐骏深信皇帝是恨着蓝清婉的。
“陛下那边，有言大人顶着，蓝姑娘不必担心。”他知蓝清婉冰雪聪明，若不透露一点消息出来，这女子一定不会相信。
“三郎？”蓝清婉一急，便又唤出了昔日的称谓，“他不是……他不是在府上和刘萱……”她抿了抿唇，目光湛然有神，“大人，你骗我。”
“我怎么敢骗姑娘。”唐骏捋着胡子，“丞相府护卫森严，若没有言大人首肯，你以为凭我们几个人就能闯进去？”
“他竟然知道？”蓝清婉心中又酸又涩。三郎不但没忘了她，还在为她筹谋。
“是啊！我跟言大人商量好了。圣命不可违，姑娘落在我手里，总好过落在旁人手里。而言大人此时已入了宫，正在跟陛下陈情。”
蓝清婉禁不住翘起唇角，心中甜蜜。忽然想到一事，“不对，既然大人已和三郎达成一致，为何方才我提到三郎，大人会这么惧怕。”
一说到这个唐骏便气恼，“这小子不懂得敬老，居然放下狠话。姑娘若是掉了一根头发，就砸了我这廷尉署。你说我怕不怕。”
“确实该怕。”蓝清婉抿着嘴笑，
唐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和言大人，赶紧把话说开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了。”
言修川匆匆入宫，见了皇帝连礼都不行了，劈头就道：“蓝姑娘不能杀。”
皇帝料到蓝清婉一入狱，言修川必来，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早。
这段时间言修川一直对他避而不见，雪君轩死后，更是借口哀伤过度，连朝都不上了。今日他好不容易见到言修川，对方却心心念念只为蓝清婉。
皇帝心中火气蹭蹭直冒，真恨不得立刻抽出尚方宝剑，把这人砍了。
但砍了之后，痛心的人还是自己。
没见面时日日都想着，见面之后又恨不得杀死对方。刘心暗叹，真是冤孽。
“不能杀？”皇帝慢慢的道：“她杀了你母亲，你居然还为她求情？”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似嘲弄，似揶揄，“三郎啊三郎，你说雪夫人泉下有知，是否后悔生下你这个儿子？”
“婉儿并未认罪。”言修川大声道。
“三郎，若不是亲耳听见，朕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你口。”皇帝上下打量言修川，言辞尖锐。“大梁律法不是儿戏。定罪，不是光凭两张嘴。”皇帝冷笑，“你到大牢里问问，那些秋后处决的人，有几个是真心赴死的？又有几人不说自己无辜？”
言修川只要一牵涉到蓝清婉，便无法再冷静，“陛下，婉儿确实无辜。”
“房中只有她们二人，匕首又是她贴身之物。唐骏提审过她的侍女，都说那日之前，还见她贴身带着。蓝清婉武功不弱，又如此得你宠爱，谁能从她手里把刀子夺去？”
刘心站在皇帝身边，一直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但听到皇帝说到“得你宠爱”这四个字时，还是忍不住为那话中的恨意抖了一下。
偷偷看言修川一眼，见他依旧一脸着急，恍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不禁暗暗摇头。
“陛下说的这些，只是猜测，一切尚无定论。”
皇帝简直要被言修川气笑，如此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就独此一家了。“三郎啊三郎，你真是为了这个女人疯魔了。”
“陛下要杀婉儿，是为了公义还是为了私情？”言修川不再跟皇帝绕弯子。
皇帝目光一寒，“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为了公义。”
言修川轻笑，“当真？”
那笑声如高山之雪，又如剔骨钢刀。皇帝最不喜欢看到言修川这副样子，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算什么东西，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江湖女子，朕值得为她费心？”
这话实在有理，一个高居庙堂之上，一句话便能让天下血流成河。一个却是游走于江湖的弱质女流。两人便如太阳和月亮，一升一落，永远没有交集。
但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外人而已。如今殿中的其余两人，一个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刘心，一个是深谙帝王心术的言修川，谁会相信这句鬼话。
“陛下所言甚是。”刘心以为言修川会用别的话反驳回去，谁知道他竟然顺着皇帝的话应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去看他。丞相必有深意。刘心立刻把眼眸垂了下来，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