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婉杏眼一瞪,“你忘了你爹是谁杀的,我感激他?做梦。”她骂得中气十足,好像前一刻那个对言修川牵肠挂肚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言修川眉梢一挑,“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我没让你救我。”蓝清婉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抱住青儿。
青儿无奈当了她的抱枕,只能用眼神同情言修川。
“过来。”言修川对她勾勾手指。
蓝清婉冷哼一声,只作不见。
言修川眸光变冷。
青儿看得胆战心惊,拽拽蓝清婉的衣袖,“娘,别惹师父生气。”
蓝清婉捏着他薄薄的耳朵转了转,痛得青儿哼哼唧唧。
言修川把手一伸,蓝清婉就觉得一股吸力袭来,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几步。
隔空取物?
她震惊了。这门功夫不算什么精妙功夫,但能练到连人都“取”过去的地步,那就匪夷所思了。
蓝清婉还没回过神来,就落入了言修川的怀里。
身体悬空,一条胳膊揽着腰,一条胳膊托着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蓝清婉尖叫,双手拍打他的脑袋。
言修川淡淡的道:“你再动,我就把你抛到池子里。”
蓝清婉不怕落水,但如今尚未入冬,身上也只穿了两层衣衫。入水之后衣衫贴在身上,被众人围观,实在狼狈。
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言三郎,算你狠。”倒是乖乖抱着他的脖子不动了。
青儿优哉游哉跟在他们身后,不时踢两下小石子,仿佛那被抢走的不是他娘。
来到一间房子前,言修川一脚把门踢开。
蓝清婉还没适应房中昏暗的光线,就被他扔到了床铺上。
床铺,孤男寡女,只能发生一件事。
蓝清婉的脸刷的一下失了血色,她抓紧衣襟,惧怕的看着言修川。
这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唯一的光源,日光披在他身上,让他镀上了一层金色。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暗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做什么?”房中太静了,连声音里的颤抖也变得这么清晰。
“你也会怕?”言修川在笑,那一点笑意挑动着蓝清婉脆弱的神经。
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如一张弓弦。
“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匕首本是贴身藏着的,现在已成了证物。蓝清婉双手空空,只有腰带能勉强当做武器。她脸颊张红,牙齿咬住下唇。她若是解了腰带,岂不是投怀送抱?那就更如了言修川的意了。
言修川弯下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蓝清婉一巴掌打了过去。这一掌全无章法,便是极普通的,女子被轻薄后的本能反应。
言修川轻松扣住了她的手腕,将之拉到唇边,细细吻上。
蓝清婉被吓坏了。她竟不知这具身体对言修川如此渴求,轻轻的一个吻便能让她的肌肤战栗,如电流一样袭遍全身。
她要紧紧咬住下唇,才能不发出呻吟。
不止是唇,言修川的一个眼神,一缕呼吸,对她都是折磨。
她偏过头,不去看言修川的眼。
“连我的脸都不愿看了。”言修川声音平静,只是平静之中隐藏的风暴,连蓝清婉都不禁为之颤抖。
下巴被捏住,然后对上了那双凛然艳丽的桃花眼。
世人都说言修川多情,却不知在这多情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无情的心。便如这双眼,艳极,魅极,三千情丝尽在眼底。这是一双不该长在男人脸上的眼,却又是一双最该长在男人脸上的眼。因为在这层波光之下,是冰冷的杀气,是对生命的漠视。
正如现在的蓝清婉,她本被那个吻惹得心笙动摇,却在碰触到那眸光时,如火情潮瞬间冰冷。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要动用死刑,给雪夫人报仇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
言修川摇头,“我若要杀你,何必大费周章,只需把你扔在廷尉署。不出一日,你便成了一具尸体。”
“是啊,你神通广大,连圣旨都能弄来。”蓝清婉嘲弄道:“不如你告诉我,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吧!省的我猜来猜去,心中不安。”
言修川放开她,站直身子,“我要你即刻回天刹海,永不踏入大梁半步。”
蓝清婉猜测了很多,却绝不包括这句话。“你……要我回天刹海?”瞬息之间,她心中已转过很多念头,“是陛下的圣意?”她摇头。不对,就算言修川恳求,皇帝也绝不会这么做。这个男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便于控制。
天刹海远离大梁,又有天险凭依,其中更有百万雄兵,除非皇帝忽然被人掉包,否则绝无可能这么做。
既然不是皇帝的意思,那就只能是……
“是你让我回天刹海。”蓝清婉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走了,你如何向陛下交代?”
一语中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陛下虽无旨意,想来也不会太过恼怒。”言修川说得云淡风轻。
“这话连你自己也不信吧!”蓝清婉咬着唇笑,“陛下若如此宽宏大量,我就不用去廷尉署走一遭了。府中的事是何人泄露出去的,陛下又为何这么快得到讯息,以至于布好了局,言大人你比谁都清楚吧!”她叹息一声,“若不是唐大人和你我有旧,暗中相助,我此时已成了死人。”
“蓝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你既想得这么透彻,就更明白若还留在城中,只有死路一条。”言修川也不想再瞒了,“我索性告诉你吧!陛下的这道旨意,是我逼迫着得来的。他虽暂时放过了你,定会再想法子暗中了结了你。他是君,我是臣,我不能时时护着你。”
是啊,多无奈。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蓝清婉忽然明白为何这么多人都想得到权力了。极权的滋味,一旦品尝过,又有谁能够放下呢?
试问,倘若她是皇帝,而皇帝是她的臣子,她会放过他吗?绝不会。她定要让那个男人尝尽锥心之苦,无比痛苦的死去。
后悔,当初她真该跟风碧吟联手。她以为自己聪明,将世情勘得透彻。其实看得最透的,却是那位弱不禁风的风妹妹。
“我不走。”蓝清婉摇头,坚定的道:“我走了,你会死。”
言修川沉沉看着她,“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他扯开衣襟,拉开绷带。伤口尚未好全,狰狞的盘亘在肌肤上。
蓝清婉双眸睁大,她知道言修川伤得很重,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伤口。她不由得紧紧抓住衣襟,宛如那一刀是扎在自己身上。
她痛苦的面容,让言修川愉悦。至少,她还是担心自己的。至少,这么多年的情意,没有错付。
“你不走,你会死。”
“那就一起死吧!”蓝清婉微微一笑。
真是孩子话。能轻言生死的人,是因为没有见过见过死人。人死了,不会动,不会哭,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更不会有什么轮回转世。
言修川凝视着蓝清婉美丽的容颜,“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青儿了,也听不到她叫你娘亲了。”
蓝清婉犹豫了。
果然呵!
言修川扯开唇角,竟然不觉得伤心。
他正要走,忽听蓝清婉轻轻的道:“劳烦你,将青儿送回天刹海。青儿有祖父,有很多朋友兄弟,而你,只有我了。”
言修川心头剧震,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掌,几乎弯下腰去。这不是痛,这是狂喜。他拼命睁大双眼,因为他若眨一眨眼,那泪便会滚落下来。
“随你。”他故意说得冰冷,脚步凌乱而仓皇,犹如败军之将般逃了出去。
门依旧被锁上。
“三郎,你怎的又把姑娘关起来了?”他们说话时,沁雨一直守在门外不敢打扰。听见里面声音和缓,并没有大吵大闹,想必两人终于能冰释前嫌了。没想到言修川一出来,依然照旧。
“找几个伶俐的丫头伺候着,一应用具,皆如之前。”言修川看了沁雨两眼,“你也进去伺候。”
“多谢三郎。”沁雨欢呼一声,自去安排了。
青儿站在一边,歪头看着言修川。
“你还没走?”言修川绕过他。
“师父,你有事瞒我。”青儿迈着小短腿,紧紧跟在他后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言修川停下来,低头看着他。
很少有人被言修川凝视而不回避,青儿挺了挺胸脯,很快败下阵来。“师父,你被这么看着我,好吓人。”
言修川嗤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偷听时怎么不知道害怕?”他在青儿的小揪揪上敲了个暴栗,“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听,算你有本事。”
方才言修川全副心神都系在蓝清婉身上,难免对周遭放松了警惕。否则以青儿的武功,恐怕还没近身十丈就已经被他发现了。即便如此,青儿能靠近偷听,这份轻功也算一等一的好了。
青儿摸摸脑袋,十分得意。忽然圆滚滚的包子脸又变得严肃起来,“师父,你……你真要和我娘一起死吗?”他说哭就哭,眼睛一眨,珍珠一样的眼泪就颗颗滚落了下来。“我喜欢师父,喜欢娘,我不要你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