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雪,短短一刻钟就密实起来,一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了,宫里来人传信,说是雪大路滑,皇上将肃王留宿了。
府里走了一个林逸,云崇又不回来,偌大个王府好像瞬间就空荡了起来,有荷坐在窗前发呆,很快就困了。
他扯着腰带往床边去,手忽的一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里面还包着一块玉珏,一枚扳指。
“哎呀,把这事给忘了!”
他连忙系好腰带,换了鞋就要出去,采苓正送热水过来,连忙拦住他:“这么大的雪,你要往哪里去?”
有荷火急火燎,偏偏采苓手劲大,有荷竟然挣脱不开,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去找大管家。”
采苓笑起来:“他这会都该到豫州边界了,你去哪里找?”
有荷一呆,采苓将他推进屋里去:“这大雪天,还不快进去。”
有荷一脸焦躁:“他怎么就走了呢,怎么这么快,昨天云崇还和我说聘礼没准备好……”
采苓幽幽叹道:“你呀,想见大管家让人去传就是,自然有人知道该不该把人叫回来,你这自己跑了几趟,可有收获?”
有荷闷闷的,趴在床上不肯洗脸,采苓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自己去看了看炭盆,又加了两块碳,正要出去,屋门忽的被一阵大风吹开,雪花夹着寒气扑簌簌的涌进来。
采苓一凛,警惕道:“谁?”
屋顶上刷刷落下两道身影,却是两名暗卫,一人堵在门口,一人往里面去看护有荷。
外头那人携裹着风雪往前走了两步,却是几个时辰前才离开的林逸。
采苓警惕未消,仍旧盯着他:“林公子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如今夜深雪大,不如先去客房歇息一晚,公子明日自会见你……”
林逸愣愣的杵在雪地里,对采苓的话充耳不闻,直到有荷按捺不住出来看情况,他才回过神来,许是在外呆的太久,风寒雪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话说的断断续续。
“我找……肃王……他可回来了?”
采苓拉住有荷,摇头:“宫里来人传了话,说是皇上留宿,今日并不会回府。”
林逸怔住,片刻之后转头就走,方向却是往后,采苓盯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抬了抬下巴,暗卫便跟在林逸身后去了。
“这怕是宫里那位出了事,你老实些,不准出去见他。”
有荷点头,还没明白宫里那位指的是谁,就被采苓推着进了里屋,被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的伺候着梳洗了,赶上了床。
有荷头一回见林逸这样子,那个人好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是从容的,可今天这幅样子,让他心里很难过,只是看一眼就觉得难过。
他想等采苓走了,就去瞧瞧,他总觉得林逸现在很需要安慰。
然而采苓吹熄了灯,却在外间的小塌上躺下了。
有荷呆了呆,这样他可怎么偷偷跑出去……
不等他绞尽脑汁想出什么歪主意,两个暗卫一起回来了,有荷裹着被子挪出去,采苓只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有荷便光明正大的偷听。
“林公子去竹林里刨了一坛酒出来,人就在外头。”
采苓点点头:“去吧。”
二人便退下去轮岗了。
采苓并不想将林逸放进来,然而这样大的雪,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躲的样子,若是明日真成了雪人,云崇回来,他冷不丁一开口……恐怕有损威严。
“你进去睡觉,我让人进来在耳室凑合一宿,不让他去扰你。”
有荷老老实实道:“我睡不着,想和他说说话。”
采苓眉毛一竖,有荷下意识往后退,采苓气笑:“你呀……现在什么身份了,我还真对你凶不成?行了,你想呆着就呆着吧,只不能着了凉,我可没法和爷交代。”
有荷笑嘻嘻的答应了,将身上的被子又扯了扯。
采苓开门出去,因着林逸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呆愣愣的杵着,手里抱着那坛酒,这一会的功夫,他身上已经落了白茫茫一层雪。
“林公子!”
采苓大喊一声,林逸如梦初醒般侧头看了看他,微微点头:“采苓姑娘。”
采苓勉强笑了笑:“这外头风雪太大,你还是进去等着吧,公子已经醒了,想和你说说话。”
“有……荷?”
采苓不虞他直呼有荷名讳,然而说到底他们也是兄弟,她并不好说什么,只答应了一声,弯腰去帮忙搬酒,林逸却一把护住,人虽未站起来,却平平的往一侧移了足有一丈。
采苓脸色一僵,声音也有些僵硬:“林公子……”
林逸慢慢站起来:“不敢劳烦,我自己来……”
他仍旧抱着那坛酒,不肯松开分毫,即便这样站起来十分吃力,以至于他踉跄两下,险些跌倒。
采苓并未去扶他,虽然她仍旧看林逸不顺眼,可这时候,也着实不忍心落井下石,只好由着他倔强。
林逸进来的时候,炭盆正烧的旺,不过眨眼功夫,他身上的雪便开始融化,有荷连忙让采苓去给他拿衣服换,林逸与云崇身量相仿,虽云崇更结实些,与衣服尺寸上却并无太大差异。
林逸点头道谢,抱着酒去了屏风后面。
有荷蹭到采苓跟前和她商量:“我想吃锅子,这么大的雪,正好,我不吃肉,就吃些菜行不行?”
采苓下意识便要拒绝,有荷的肠胃着实经不住折腾,锅子味道虽好,火气也却也着实大。
有荷不肯罢休,哼哼唧唧自言自语,采苓被他念叨的脑仁疼,心想这时候就该让采薇来。
却到底经不住磨,让厨房去准备了,只锅底是清汤的,一丝红油不见,荤菜虽也有,却都被摆在了林逸那一边,有荷眼巴巴的看着,馋的一直吸筷子。
林逸却是坐着动也不动,哪怕眼前的食物的香气不停的肆虐,他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有荷夹了筷子白菜给他:“你,你吃,很好吃的……”
林逸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道谢,却没动筷子:“你吃吧,我不饿……”
有荷却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吃起来,却时不时就要看林逸两眼,最终也没能忍住,小声道:“你别这样了,没事的,我以前也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现在多好呀,你看,当你觉得事情糟透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有好事情发生……”
林逸扯扯嘴角:“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