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云崇便没再上过朝,宫里来人问了几回,云崇都避而不见,宫里便也慢慢消停了。
只不久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安美人升了分位,如今乃是二品的妃了。
有荷不懂后宫的事,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云崇也只是一愣,到底只是帝王家事,旁人并不好多言。
云崇难得有这样的消停日子,本想等雪化后带他去别院住些日子,他与礼部商议过,干脆就让有荷自别院出嫁,到时候,就请林夫人充作长辈。
其实按理说,有荷该从林家出门,只云崇并不愿意他再与林家扯上关系,因此礼部的人一提这话,就被他否了。
能出门游玩,有荷自然是高兴,只那雪下得太大,并不见融化迹象,二人也只能按捺下来,耐心等着。
却不想这一等,竟等来了福满。
他并非自己前来,只是性子急,蹦跶着自己先进来了,灰衣人却是停在外头,等人通秉。
云崇得了消息,并不理会福满,却是亲自迎了出去,见着灰衣人罕见的行了个晚辈礼。
福满在后面大呼小叫:“唉唉唉……师父,你好厉害,他给你行礼……”
灰衣人笑的无奈,他这徒儿,功夫上悟性到算是灵透,别的地方,还不如有荷。
然而这一礼,他到底也是受了,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如此,算是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我出身草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福满瞪圆了眼睛,吱哇乱叫起来:“师父,我要了几年你都不给我,你才见了他几面……我生气了!!!”
灰衣人并不理会他,云崇却是笑了笑:“长者赐不敢辞,云崇谢过陆先生。”
灰衣人一怔,随即失笑:“果真后生可畏,不想时至今日,竟还有人记得路某名号。”
云崇做了个请的姿势,陆青便随他往里走,有荷看见他很是高兴:“阿叔,你上回说走就走,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
陆青摇头:“本是我该做的……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别的,我与你父亲已经十几年不见,如今找到你也算是对他有了个交代,过两日便是他的忌日,我想带你去见见他。”
有荷一呆:“我……爹?”
陆青点头:“还有你娘,他们合葬在一起,那处虽风水不好,可故土难离,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将人迁走,所以此番找你,也是想选定个良辰吉日,给你的父母迁坟。”
有荷已经彻底呆住了,他虽一直想知道生父母是谁,却从没想过要去见一见,他心里已然觉得自己是被丢了的,如同他养父所言,因此认祖归宗这事,很多时候就像梦一样,是以他才对林家的祠堂敬畏非常。
“理应如此,此事交友晚辈便是,来人,往钦天监走一趟,让他们算算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
陆青拱手道谢,有荷挪到云崇身边,探出头来看着陆青,有些犹豫道:“我爹娘……葬在哪里?”
“豫州鄠县李家村。”
有荷脸色一变,陆青有些不解:“怎么,那仆从竟从未告诉过你?”
有荷茫然摇头,心里一片懵懂,陆青看他这样子,自然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倒真是一个好奴才,你父母待他不薄,却不想死后未得一个厚葬,托付了子嗣,却还被他卖了出去。”
他一掌劈碎了身侧的桌子,有荷惊得一哆嗦,云崇连忙将他抱进怀里,陆青为我一顿,勉强收敛住情绪。
他揉揉额角:“我自十一年前去探望旧友,却只见着一座坟头,辗转找到那奴仆,对方穷困潦倒,奄奄一息,说是无法伺候小少爷,便托人寻了富贵人家收养了,我当时不做他想,只以为你过的还好,便未去寻找,乃是今年福满擅自出来游玩,回去时说起在外头见过一个兄弟,我这才起了寻你的心思……”
有荷听到这里,一个激灵,他连忙打断陆青的话:“我我我很好,你也别内疚了,赶路肯定累了,先休息吧……”
陆青顺势便点了点头:“也好,看你如今这般,前些年的苦也算没白吃。”
有荷生怕他再说出些别的来,连忙点头,殷勤的带着二人去了客房。
晚上接风宴,有荷一直心不在焉,他苦心隐瞒的事情,到如今似乎已经没办法再瞒下去了,陆青这幅样子,像是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只要与云崇多说两句,肯定就瞒不住了……
然而让陆青走也并不是难事,可有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即便只是一座坟头,他也想去祭拜祭拜,然而要祭拜父母,就得回去李家村,哪怕是把陆青打发走了,他们村子那么多人,谁不知道他是被卖进云舟馆里的……
何况,他还没来得及贿赂大管家,对方一回来,铁定是要先见云崇的,到时候他就是把东西都给对方,也于事无补。
事到如今,仿佛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坦白从宽。
然而那样的出身,连有荷自己都觉得绝望,又怎么敢期待云崇不放在心上,他们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呀……
有荷难过的想哭,吃晚饭没说两句话就回了主院,云崇心里满是诧异,却只能先安抚陆青和福满。
“他还未见过父母,想来是心里忐忑,二位莫要介意。”
福满往嘴里塞肘子肉:“谁管他,少一个人我还能吃得更多。”
陆青无奈举杯示意云崇。
将二人送回客房,云崇回了主院,一进里屋,就瞧见床上的被子隆起来,却是连根头发丝也未露出。
他失笑:“这是怎么了?”
他在床边坐下,却觉得身下硌得慌,撩开被子看了一眼,竟然是根鸡毛掸子。
云崇微微一怔,侧头看了看长案,上面的花瓶里果然已经空了。
“怎么,今天想试试这个?”
有荷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是红的,云崇顿时没了心思逗他,眉心微微一拧:“何事让你如此?”
有荷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才蹦出几个字,云崇的脸色有些古怪:“你瞒着我什么?”
有荷咬咬牙,把鸡毛掸子塞进云崇手里:“我我都告诉你……你听见之后,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