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被子上,云崇连忙扔了鸡毛掸子,虽然对有荷有事瞒着他这件事,他很是不痛快,然而这些到底只是小事,哪里抵得过有荷这番攻势。
简直让他束手无策。
“不赶你走,不赶你走,我们都要成亲了,若是真把你赶走了,我堂堂亲王,脸面都不要了不成?”
有荷似乎被这句话给安抚了,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却仍旧把头埋在云崇胸口,用力蹭了两下,又小心翼翼的抬头亲了亲云崇的下巴。
这小猫似的撩拨,简直让人心痒难耐,云崇小腹窜上来一团火,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小东西就地正法。
然而这小东西还有话没说,看起来还不像是小事。
他顺着有荷的背,偶尔轻轻拍两下,有荷咬着牙给自己打气,早晚都要说的,早死晚死都是死……拼了……
云崇皱了皱眉,即便他五感聪敏,远胜常人,可也实在没办法听清楚有荷的话,他只觉得像是几只蚊子在耳边绕了一圈,除了哼哼唧唧的动静,再无其他。
“……”
云崇没好气的捏了捏有荷的脸:“你这是打算说还是不说?”
有荷吓了一跳,大概以为云崇是要打他的,眼睛紧紧闭起来,神色有些躲闪,如此僵硬片刻,才小心睁开眼睛,偷偷觑着云崇,怔愣片刻反应了过来,却是垂下头,彻底不说话了。
云崇眉头一蹙:“你不想说便罢,我着人去查也是一样……”
有荷急急抓住他的手:“我不是被富贵人家收养了,是被爹卖了……”
云崇一怔,诧异道:“我自然知晓,不然你如何会流落到云舟馆去?”
有荷一呆,瞪圆了眼睛傻愣愣的看着云崇,云崇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小东西说的就是这事,他莫不是以为自己隐瞒的天衣无缝?
果然,有荷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云崇哭笑不得:“你是我枕边人,身份自然要查探清楚,否则如何安心?”
有荷万万不曾想到,自己费尽心思隐瞒的事情,眼前这人竟然早就知晓。
“那那那采苓也知道?”
云崇点头:“此事便是她负责的。”
有荷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你们几个都知道,就我还抓心挠肝的想着隐瞒?”
云崇讶然:“你想着隐瞒?都做了些什么?”
有荷语塞,云崇便明白了,无奈道:“你一张嘴便是闭得再紧也没什么用处……若要瞒天过海,须得源头出发,你想隐瞒过去,首先便该消了贱籍。此事,你大可将肃王府的名头拿来一用,当是易如反掌。”
有荷一呆,云崇捏着他的头发把玩,不紧不慢道:“贱籍一消,旁人再怎么说都不过是流言,不足为信,然而到底人言可畏,此时便须威逼利诱,封住云舟馆众人的嘴……自然还有你那些恩客。”
云崇说的云淡风轻,然而最后几个字,有荷却只听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躲远了些,却又被云崇搂了回去。
“最后,你那养父一家贪心不足,只利诱二字便足以将你先前所为抹平,你须得好生周旋,让他们隐姓埋名,不敢提起你分毫。”
有荷听得瞪圆了眼睛,羞愧异常,滚进被子里,不肯再动弹。
云崇连带被子一起抱进自己怀里:“好了,你先前被困于一方,见识上短浅些实属正常,日后我随你多走走,自然就能弥补。”
有荷眼睛一亮:“真的?我我我想去看海,听说会有各种各样的鱼,有的比人都大,我小时候出门见过,那是洛城最大的酒楼,光一条鱼就花了一百两银子,我当时还想,以后长大了,也去海边捕鱼……”
这小东西,说起吃的来倒是兴致高昂,他却不知道,哪怕鱼再大,得到利益最多的也并非渔家。
云崇见他眼睛亮闪闪的,便将这煞风景的实话吞下,有荷仿佛真的很兴奋,嘴下不停,说的都是些小时候听来的故事,这许多年过去,记得并不清楚,许多地方已经失了真实,云崇却并未打断。
有荷便越发高兴起来,看着倒像是把方才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也或者是假装忘在了脑后,云崇手一抬,将鸡毛掸子丢进了花瓶里。
“叮”的一声脆响,怀里的人立刻放松了些,云崇失笑,却并未戳破。
“明日着人去搜罗些地志,你慢慢看,有想去的地方只管记下来,哪日得了闲咱们便一一走过。”
有荷往他怀里蹭了蹭, 有些惆怅:“可你是王爷呀……哪里会有闲下来的时候,我都没见过……”
云崇笑了笑:“总会有功夫的,咱们还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有荷愣了愣,待回味过来那句话里的意思,顿时像是被人丢进热水里,浑身舒服的一哆嗦,他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紧紧抱着云崇的腰。
“我不知道会遇见你,不然,我当初一定会逃走的……”
他声音很是低落,带着很分明的歉疚,这本就是他的心病,他设想过无数次,若是有一天云崇知道了会怎么样,是要杀了他,还是赶走他,却从来没想过,会是如此。
云崇是明知道他有着的那样的出身,仍旧愿意接纳他,甚至和他成亲。
有荷感动的一塌糊涂,却没再掉眼泪,只红着眼眶,用力在云崇肩头蹭了蹭。
“你是身不由己,旁人无处能苛责,你更该明白,日后莫在说这种话,便是只看我对你的心意,也该更自信些。”
有荷闷闷的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慢慢红了脸。
云崇按捺不住,低头亲他,一下一下,轻柔的有些痒,有荷却只觉得心安,仿佛对方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接一个的亲吻里。
他就慢慢的睡了过去,云崇看着他,眼也不眨。
有荷并不知道,先前他其实也介意过,只是让他惊讶的是,那时候他不过才见过有荷几次,心里却已经有了影子,那是完全不同于林逸的影子。
让他时常会产生些别的念头,尽管他对林逸求而不得多年,却从未做过失礼之事,即便是梦中,也不曾。
然而这个小东西……
云崇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不可思议,他天性守礼克己,二十几年的端方,却被只见了几面的有荷给破了。
他忽的想起一件事,乃是张管事强迫有荷,却被大管家撞破之事。
他现在想想,当日脱口而出的决定,大约是他心里最隐蔽的想法了……也是他做的最正确的足以让他自豪的决定。
云崇不自觉的更加抱紧了有荷,思绪渐渐沉淀,他又看见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有荷被扒了裤子受刑,他远远看见,就被晃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