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知道万丰衣是没有受刑的,却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他是失了势,被人作践至此。
他心里恼怒的很,打定主意此番事了,便要正正这宫里的风气,却是歇了要趁机教训万丰衣的心思,只摆摆手,让人将他带到一旁去了。
有荷瞧瞧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打招呼,他还不知道这个大人物获了罪,态度仍旧拘谨,带着几分讨好,万丰衣笑笑:“公子不必如此,我如今不过是个罪人。”
有荷还以为他在说笑,也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是这人身上的气质平和的很,比起旁人来更让他舒服,他便在他身边坐下,只是地面凉的很,他坐不了多久,便又站起来,跺跺脚便又坐回去,闹腾的很。
虽说他们在人群之后,并不引人注目,只大殿气氛凝重,鲜少有人说话,这动静再小,也还是引了人注意。
宋明德看过来,瞪了有荷一眼,有荷一缩脖子,悄悄靠近了万丰衣,那人却是动也不动,坐在地上,仿佛不知冷热。
有荷摸了一把,只觉得这人身上热热的,温度不太正常,他小声喊他:“喂,你是不是发烧了?”
万丰衣微微睁开眼睛,小声道:“没有,我天生体热,你要不要暖暖?”
有荷眼睛一亮,他的确是冷的厉害,这大殿里虽然燃了火盆,却是开着大门,北风呼啸着传堂而过,实在留不住热乎气。
他一把抱住万丰衣,只觉得怀里实在暖和。
宋怀中匆匆而来,呈上的军报却是让人瞠目结舌,皇城已然被破,南北大营却仍旧毫无动静。
太子一惊:“难不成两座大营叛变了?”
太子这话一出口,大殿立刻一静,这是最坏的局面,也是没人想象过的局面,毕竟北郊大营是肃王的心腹,南郊又是禁军的出处,若是两座大营都叛变了,皇城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皇帝面色铁青,看着面色十分精彩的朝臣,嘴角溢出冷笑,视线扫过太子时,微微一顿,露出警告的神色来。
太子自知失言,羞愧的退了回去,右相上前:“厉王谋反,虽是图谋已久,然陛下励精图治,天下升平,乃是民心所向,厉王逆天而行,必不得善终,臣以为南北大营当是出了什么乱子,却不至于叛变,否则皇城何至于一日才破。”
皇帝点头,后半句话虽然不中听了些,却是实情,南北大营皆是精锐,若是夹击,加之厉王从中策应,又占据天时,破皇城着实不是难事。
“右相大人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便是查清南北大营之事,下令其增援。”宋明德接着道。
如今兵符在皇帝手里,着实让人欣慰,只要兵符一出,皇城之危可解。
皇帝点头,然而派何人前去,却是难题,倘若南北大营真出了茬子,须得来使身份厚重,头脑清晰,压得住突发状况,才能及早决断,尽快增援。
若是往常,这人必然是云崇,然而他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旮旯里,自然不能指望,剩下的,文官纷纷后退,便是他们有心,却也无力。突出重围,且和一群兵痞子打交道,他们着实做不来。
武官面面相觑,身份够的,大多是世袭来的爵位,只在军营里走了一遭,还未曾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想想外头密密麻麻的厉王军队,便觉得头皮发麻。
而有能耐的,昨日刚刚出了皇城。
皇帝心里一沉,目光落在宋明德身上,宋明德心下一叹,上前一步:“臣……”
“父皇,让儿臣去吧。”
太子一步拦在宋明德身前,神情坚定:“儿臣定不负所托。”
皇帝神色微动,眼底闪过欣慰,然而还是摇摇头:“你乃一国储君。”
太子跪地请命:“如此,儿臣才更该去,皇城数十万百姓性命皆受叛贼威胁,天下正统岌岌可危,儿臣身为储君,除小人,正朝纲,乃是天命,儿臣定不会让皇室蒙羞,让父皇失望。”
皇帝心里骤然一跳,瞧着下面神情坚定的儿子,心里慢慢滚烫起来,他一直以为太子年轻,做事鲁莽,心里想着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好沉稳些,如今看来,虽然他确实年轻,大是大非面前却拎得清楚。
不以己私误天下……
皇帝觉得凭他今日表现,此番危机过后,约莫可以开始处理朝事了。
他正要答应,穿过人群,骤然传来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却是连绵不断的隐忍呻吟,皇帝不由看过去,百官纷纷让开路,将藏在角落里的二人露出来。
万丰衣挣扎着坐起来,本意是要告罪,却是一头栽在地上,有荷拦不住,随他滚了出去,皇帝脸色黑沉,便有禁军要来将二人带出去。
皇帝蹙着眉喊了住手,随即看了尚丰海一眼:“拿垫子来。”
这二人在这里着实不伦不类,然而皇帝不开口让他们出去,便也没人凑上去找不自在。
只这一打岔,皇帝方才的激动便稍稍冷却了些,他亲自将太子扶起,却未允许他出去,只道:“太子果真是成才了。”
太子心里一突,便知道自己怕是拿不到兵符,走不了这一遭了,他闷闷垂下头,皇帝不做他想,看向宋明德:“有劳承义侯走一趟。来人,取兵符来。”
尚丰海立刻自御书房将兵符取来,双手奉与皇帝,皇帝拿了盒子,却是微微一怔,眼底神色几番变换,却在眨眼间隐下,他将盒子给了宋明德,按着他的手:“朕再写一道手谕,准你便宜行事。”
宋明德连忙谢恩,尚丰海将手谕呈上来,皇帝拍拍宋明德肩膀:“速去速回。”
“臣定不辱使命。”
他转身而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住,却是久病不出的大皇子被小太监搀着走了进来。皇帝一惊,随即微微蹙眉:“你怎的过来了?这里无妨,且回去养着。”
大皇子虚弱一笑:“儿臣却是来请缨的。”
皇帝有些不悦,只觉得大皇子是来捣乱的,他训斥道:“朕还在,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你好生将养就是,免得你母妃再担心。”
大皇子顿了顿,轻轻一叹:“儿臣自知废人一个,只是也想为父皇分忧,如今宋侯爷出城去调兵,虽说名正言顺,可北郊乃是皇叔亲信,只怕宋侯爷未必能指挥的动。”
这是实话,虽然着实诛心了些,然而即便如此,他却是个连实权都没有的病弱皇子,即便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倒更像是个拖累。
大皇子不疾不徐,即便周遭都是怀疑,他却仍旧带着浅笑,静待朝臣闭嘴之后,他才轻声道:“儿臣便是再无用,也是堂堂皇室血脉,是肃王的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