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脸上带着笑意,还有些别扭,瞧着倒像是好消息的样子:“林公子说的倒是没错,有荷却是林家的血脉,只不过只是表亲,乃是庶女与人私奔诞下的,生父乃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林氏女生产伤了身子,无力维持生计,书生劳累致死,林氏女便也殉情而去,有荷便被托付给书生家奴抚养。”
云崇脸上结了层霜,冷声道:“那家奴可是早就亡故了?怎的抚养小主人,竟能抚养到风月场里去。”
采苓脸色一僵,她不敢说乃是那家奴好赌,输了银子还不上,又因着自己已经成亲有子,便将有荷卖了出去。
好在云崇并未追问,听采苓说完,心里却是松快了些,只是不长久,不多时便又憋闷起来,还带着些许闷痛,却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他脸色微微变了,采苓瞧着不对劲:“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犯了旧疾?”
她顾不得听云崇回答,便从书架上取了药丸来,融在水里,喂云崇喝下,又急着要去找大夫,她火急火燎的去,云崇竟没来得及拦下。
大夫被拖过来,诊了脉,轻出口气,方才采苓急成那副样子,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却原来只是忧虑过甚的缘故,外加血气不足。
他正要开药,冷不丁闻见哪里有些血腥味,便抽了抽鼻子,云崇一身黑衣,便是染了血也着实看不出来,大夫仔细打量了云崇两眼,这才瞥见肩膀上的破洞,登时一惊:“王爷受了伤?”
采苓也是一愣,顺着大夫的目光瞧过去,不由脸色一白:“这是怎么说的,这样大的伤口,您也不说一声!”
云崇倒是将这茬给忘了,大夫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并未多言,只道是皮肉伤,无妨。
采苓跺跺脚出去了,不过一刻钟便回来,却是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顿时柳眉倒竖,怒道:“这乌涂人真是好生不要脸,还不许别人打胜仗不成?十几年前的旧事现在到想起来了,以前干嘛去了,我看,就是想捡软柿子捏,以为咱们爷几年没上战场,功夫就生疏了。”
她说的不无道理,云崇先前也猜着了,却并不打算将乌涂人就这样灭了,十几个人虽说确实不算什么,可若是整日寻思着报仇,想必柔然王也要头疼一阵子。
云崇将采苓喊道身边,说了几句话,采苓满脸的不情不愿,恨恨道:“便宜了他们,再敢来皇城,姑奶奶亲手剁了他们!”
她领命而去,要将那十几个人送回乌涂。
大夫垂着头,恨不得钻进地底去,事关皇室便无小事,他只怕自己听了不该听的,项上人头保不住,云崇却并未说什么,连句绵里藏针的威胁都没有,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云崇呆坐片刻,拧着眉头处理了几样公务,却是实在坐不住,便回了主院,到了门口却是转去了有荷的屋子,他恍惚想起上一次来,还是有荷拉肚子的时候——那股子恶臭,当真是记忆犹新。
可惜的是,他当时忙着去见林逸,竟没看见有荷出来的模样,那小东西必定是通红着脸,结结巴巴要解释,说不出话来,急的脸色越发胀红……
云崇干脆就歇在了有荷屋里,却见床头还搁着一本楚辞,只翻了一半,看来这书的确是难背的很,他这几个月也没能背下来,大约也是急的抓耳挠腮,或者气急败坏。
云崇想着,倒也有了些睡意,模糊想起来,自己还未洗漱,正要唤人,冷不丁听见破风声,这是院子里来了人的动静,他坐起来,窗户仿佛是被风吹开,却又在眨眼间合上,若是不经意的,完全不会发觉。
然而云崇床前却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头磕在地上:“属下死罪,有荷公子……不见了。”
云崇有些没听明白:“不见了?”
暗卫仍旧是头点在地上,语言十分简练道:“今日申时林家开祠堂该族谱,属下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可祠堂门一开,林家就乱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袭击属下,属下察觉有异,想让人带公子走,却没找到人。”
云崇沉默片刻,低声道:“他在林家不见了?”
出乎暗卫意料,云崇除了声音略微嘶哑一些,十分冷静,他应了一声,心里想,难不成是有荷公子总是丢,他们爷都已经习惯了?
“福满呢?”
暗卫一愣,很快回答:“他赶着开祠堂的点到了,只是属下只顾着有荷公子,并没能多看他一眼,是以并不知道人是还在林家,还是一起不见了。”
云崇挥挥手,暗卫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他办事不利,理应受罚,然而云崇这样子,却像是要就此揭过,他心里不安的很,且十分羞愧。
他们身为王府暗卫,先前就眼睁睁的看着有荷被人抢去厉王别院,这次又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人,实在无颜面对云崇。
云崇许久才发现他还跪在跟前,声音比起先前,又嘶哑了许多:“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暗卫磕头请命:“属下以为,人还在林家,属下自请去林家监视。”
云崇低低冷笑了一声:“不必,明日,本王亲自走一趟,无论人去了哪里,他林家都给我交出来!”
暗卫听着他话里满是戾气,不敢多言,顺从退下。
肃王府这一夜谁也不得消停,阵仗倒是比起上次有荷丢了还要大些,先前涉及兄弟脸面,亲兵调不得,这会对上武林世家,却是无所顾虑,采苓大半夜硬生生敲开城门,带着云崇手令去了北郊。
等到天亮时,肃王府几乎成了个空壳子。
通往林家的路上,却是浩浩荡荡一批人马,皇帝一醒来便得了这个消息,却是半天没动弹。
内监虽说在万丰衣回去养伤之后一直伺候着皇帝,先前也是跟在万丰衣身边的,却是半分也摸不透这位爷的心思,这会瞧着人发呆,不敢打扰,然而早朝的时辰又快到了,若是误了早朝,他才是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十分为难。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说话声,却是万丰衣和小太监。
他顿时如蒙大赦,虽说心里不痛快万丰衣上赶着这样来伺候,把自己给挤下去,然而有这位在前面顶缸,他们下面这些人的日子却是好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