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看那小子顺眼,却不是彭勇说的动了什么心思,先前还只是有些愧疚,知道了身世,便有些可怜了。
无论哪朝哪代,但凡是逃奴,处置起来,总是不留情面的,这些下人们,卖身契在主子手里,生死便都由不得自己,若是那小家伙被谁找到抓回来,定然会死的极其凄惨。
采苓心里惴惴,也理不清自己是想做什么。
“采苓姑娘怎的在此?”
身后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三管家正一脸威严的杵在她一丈远的地方。
采苓微微点了点头:“你们这样大的阵仗,主子爷问起来,我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
三管家连忙点头:“姑娘说的是。”
“这是怎么了,这样明火执仗,旁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姑娘教训的是,只是这府里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公然挑衅王府威严,做了逃奴,奴才自然要将他找出来,严加惩治,立立这王府的规矩。”
采苓心里一阵厌烦,她见惯了生死,反倒最不耐这些人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冷笑道:“三管家当真是威严赫赫。”
“奴才不敢,规矩不可破,奴才不过是照章办事,若是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不用想也知道,那傻小子恐怕是真的逃了,采苓心里有些失望,心想,那小子怕是逃不了了,这王府占地三千亩,后院连着荒山,早就被皇上大笔一挥,圈成了肃王的狩猎场,养着无数凶禽猛兽,便是武功高手,轻易也不敢出入。
前院更是守卫重重,青衣卫不是吃素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能将人给揪出去,当真是苍蝇也飞不出。
若是有荷走的后山,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前院……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三管家做的没错,只是这话说的可不中听,若是嘴上再这样不清不楚,爷面前,怕是要讨罚了。”
大约是傻人有傻福,有荷果真走的是后山,只是这后山荒无人烟,连蝉鸣虫叫也没多少,偶尔一声,倒足够惊人,衬着黑洞洞的树影,着实够吓人。
有荷走了没多远,便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团缩了起来,一面是吓得,一面是饿的,还有一面,是疼的,后山的路并不好走,他一日未进食,本就没有多少力气,何况在束规阁呆了一晌午,身体缓过劲来,又开始可着劲的疼。
当真是步步扎心,他身上已经满是汗馊味,臭的他自己都闻不下去,却又不得不穿着,这一路走来,当真是十分煎熬,每每休息一番,便总要升起一股自暴自弃的念头来,算了,就在这里吧,追上就追上了,不过就是一死……
可他到底还是怕死,再怎么泄气,最终还是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然而现在,他却是不得不停下了,因为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方向了。
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是被养父送到云舟馆;第二次就是前几日,莫名其妙就被送到了皇城肃王府。
于方向上,他也只能依着房子,念一句坐北朝南,此时周围别说房子,便是茅草亭子也没一个,他看着周围这黑漆漆的影子,死活不敢再迈步,生怕自己不小心,一脚踩进悬崖里。
然而秋夜天凉,他又是一身腾出来的冷汗,冻得直发抖,他本就惧寒,手脚不多时便冰凉一片。
“我该不会是要冻死吧……”
有荷忍不住自言自语,眼睛四处乱飘,除了风吹过的动静,并没有其他声音,他鼓了鼓勇气,嘀咕道:“站起来走走应该会热的吧……不走远就好,这里是安全的……”
他心里实在是没有底气,也全然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着,他身上没有银两,除了一身馊臭的衣裳,别无他物,这个样子,即便是跑出去了,也没办法生存。
有荷此时才意识到这件事,心里十分愁苦,他想着即便是要回到云舟馆去,他也不认识路,皇城虽说有小倌馆,可他年纪已经大了,在丰城的时候,生意便不好,皇城的贵人们眼界应该更高才对,自己怕是入不了别人的眼……
可是除了这一行,他还能做什么呢?若是能认得几个字,或者是身体强壮些,还能找些活计,可他,什么也不会。
有荷想的出神,不小心便走远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鞋子竟然被丢掉了,因着本来就不合脚,这一路上已经磋磨的不成样子。
可那到底也是双鞋子,有荷抬起脚来看了一眼,还好,并没有割破,当然,若是破了的话,大概会让他更早清醒过来。
有荷试着往回走,抱着庆幸的心态,总觉得,万一能找到呢?
然而他一转身,便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尖叫一声,转头就跑,虽然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在说书人的嘴里,那绿眼睛要么是狼,要么是怪,无论哪一个,都能轻轻松松的把他吃进去。
有荷还从来没有这么跑过,没几步便上气不接下气,何况他身上还有暗伤,不多时便跌倒在地上。
然而他却没敢高声呼救,虽然被吃掉这个结果并不美好,可比起被抓回去活活打死来说,还是要美好一点,最重要的是,在他十八年的岁月里,那寥寥几次求救的经历,都没有结果。
有荷慢慢往后挪,想要缩起来,然而那东西却忽然扑了上来,抱住他的脚凶狠的撕咬起来,有荷瞪大了眼睛,一声尖叫堵在喉咙里,噎的他咳嗽起来。
那是一只小毛球,团起来只有他一捧大小,这时候正抱着他那只穿着鞋的脚摸爬滚打,仿佛那是什么凶恶的敌人,下嘴的时候,毫不留情。
虽然它小,然而牙齿仍旧很尖利,有荷隔着鞋子,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然而这感受比起他的身上的痛苦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而且,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东西,雪白雪白的,在夜里,像是发着光,比岚若养的那只猫还要漂亮,而且,凶猛。
有荷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它,那东西没有半点警觉性,仍旧一心扑在他的鞋子上,模样十分凶悍。
有荷的手便落在了那东西身上,很软,软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