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人来人往,他在石头缝里被夹住了,看着不同的脚在身上踩来踩去,将他踩得愈发渺小。
他觉得不用多久,自己大概就会被磨灭的彻底不见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灰色的天,有些茫然,他想若是人生来就是被踩踏的,又何必出生。
日复一日,有荷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缩小,被磨去了表皮,磨干了血肉,只剩下跳动的心脏,不停的跳着,却越跳越小,血液一点一点被挤出来,顺着石缝流走,蜿蜒出血红的纹路。
有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触手却疼,很疼,有荷疼的原地打滚,彻底掉进了石缝里,连灰色的天也看不见了。眼前的纯黑反而让他冷静,以至于他很快想起来,自己的四肢应该是都被磨没了,那戳他的手指是谁的?
有鬼?
有荷猛地一哆嗦,睁开了眼睛,鼻翼间仍旧是熟悉的血腥味,却不再是纯黑,这让他有些慌乱,其实他很愿意死在那个角落里,即便看不见阳光,可他也并不喜欢那种东西。
然而越不喜欢的东西,却越容易出现,有荷迷迷糊糊中便被一道阳光射在脸上,他微微张开嘴,能看见半空中飞舞着的灰尘正一点一点从他嘴里落进去。
哪里都是脏的……
有荷又闭上了眼睛,心道,这样疼,做什么还要醒过来,倒不如一直睡着,说不定,肃王就会以为他死了,将他丢出去,他再也不用在这个地方困着,朝不保夕。
有荷扯扯嘴角,也知道自己可笑,心里却没有多少庆幸,他怕自己没被打死,不是因为刑罚就此结束,而是还没开始。
干脆咬舌自尽吧。
念头一闪,有荷便动了心,真的在舌头上咬了一口,舌头没断,却疼的他流了眼泪。
原来咬舌这样疼。
有荷心里泛起一层薄怒,怎么活着难,死也不好死呢?!
头顶传来冷冷一声笑,有荷一哆嗦,后背上的伤登时发作起来,有荷的眼泪瞬间便流的更凶了些。
“现在知道怕了,逃跑的时候怎么就不长点脑子。”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眼角轻轻勾了一下,带走一抹水痕。
有荷闭紧嘴巴,他所谓的后手,在这些人眼里,没有一点可信度,甚至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云崇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有荷趴着,只露出半张脸来,努力去看他,像是在翻白眼,云崇额角跳了跳,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自里面倒出一粒通体火红的丹药来。
“吃下去,你逃跑之事便就此作罢。”
这东西明显不是什么好玩意,可有荷没有半点犹豫,他抬了抬手,没能抬起来,太疼了,便探了探头,伸出舌头,将那药丸从云崇手心卷走。
云崇“嚯”的站起来,脸色铁青的瞪着他,须臾却冷笑起来:“好一个四儿,这种时候还有旁的心思,本王真是小瞧了你!”
有荷愣住,讷讷不敢言,待人走了才反应过来,他在云舟馆呆久了,这种事做的太多,不觉得如何,云崇这样的人,怕是第一次见吧……怪不得勃然大怒。
有荷闷闷的把脸埋起来,心道,其实我的舌头不脏,每天都是好好洗漱过的……
他又想起来云崇的那个四儿,有些无奈,轻轻道:“其实……我叫,有荷……”
有荷这次养伤,却比上次要清净的多,他住在云崇这里,虽然只是耳室,却仍旧没人敢打扰,一日里有小丫头来送三次饭,这在以前是有荷根本不敢想的。
在云舟馆的时候,他们只吃两顿饭,后来来了王府,也是两顿,养伤的那段时间,却只有中午一顿,还往往吃不饱。
三顿饭让有荷激动不已,虽然分量不多,且他每次吃饭,都要疼出一身冷汗,可他还是很开心。
云崇隔着门嫌弃的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还是差太多了,林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几顿饭,就开心成这样,连先前要死不活的模样都鲜活了。
大管家垂着头,见云崇心情不算太差,便小心道:“那彭勇已经关了三日,也是时候该发落了。”
云崇嘴角一瞥,露出个没什么含义的浅笑:“送顿好饭过去,明天死不了,就放了吧。”
大管家一愣,颇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家主子眼里全是冷芒,寒沁沁的,让人毛骨悚然。
大管家垂下头,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彭勇固然可恨,然而三管家屡次算计那小东西,已经踩到了云崇的底线。
比起彭勇,显然是三管家更加该死。
只是他到底是王府的人,所作所为也都披着守规矩的外衣,云崇实在不好无端端发作他,便顺手给他找点不痛快,说不得这不痛快日后真能给云崇带来惊喜。
大管家明了他的意思,便匆匆下去,招了人来,话到嘴边,忽的反应过来,云崇说是送顿好饭。
他一个激灵,险些就会错了意,他家主子从来都不是要有可能,而是必然,那个“说不得”,是必须要发生的,而这个必然的前提,就要在这顿好饭上做文章了。
大管家匆匆离开,正要往大夫院里去,却被人拦住了路。
那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眉目如画,眉心一点胭脂,愈发衬的人娇俏可人,翠色的衣衫,在这瑟瑟秋日里也是十分惹眼,裹在妖娆的身段上,着实一个尤物。
大管家弯腰行礼:“见过良姬。”
良姬点点头,她新入府不过一年,肃王对后院的人都不甚约束,她的性子便一直如同先前,并不曾因嫁为人妇而有多少改变,仍旧十分直爽,因此说起了话来。
她问道:“听说主院住了人,可是真的?”
大管家垂头:“爷的私事,奴才却是不知,良姬不若亲自去问一问。”
良姬蹙眉:“我若是敢去问,还用的着来堵你?”
这话让大管家接不下去了,只得垂着头装死,良姬哄他:“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我也不能做什么,就是王爷都很久没来后面了,我想的很,这才来问一问。”
大管家越发不敢说话,这位庶妃,说话可真是直接的很。
只是即便王爷去了后院,恐怕也不会做什么,您难不成是盼着和他说说话?大管家心里摇头,抽冷子躲了,良姬追不上他,恨得咬牙切齿。
该得的都得了,却还要奢望本就没有的,这些女人,也是贪心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