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齐北仍没有睡好,过往的事就像魔障一样朝着她汹涌而来,尤其是搬到肖立见这边后,做梦更甚。
出门时肖立见安慰齐北认识的这位医生很有经验,在国外进修期间就参与过几场大手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齐北没说话只点头。
因为肖立见在,她没有通知齐慕芝,只是打电话给颜好说了这件事,那天医院闹剧后颜好对齐北很愧疚,但年纪好歹一大把,让她对一个孩子道歉又放不下面子,说话时态度软了不少,还嘱咐齐北过来时注意安全。
齐北没太多感觉,念在她一直照顾向士诚的份上,也没有去计较那一巴掌的事。谁知道了医院,还是在走廊见到齐慕芝。
齐慕芝正在打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重复地说了几次让对方想办法,见到她来了有些慌张地说句“有点事下次再聊”便挂断电话,朝着齐北走过来,目光又扫向身后的肖立见,目光带了几分考究,肖立见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这位是?”
齐北没等肖立见说话,率先开口:“妈,这是我工作的同事,向士……他怎么样了?”
齐慕芝还想问些什么,但话题已经被齐北绕走,再一听她的称呼,不住的叹气:“人都到这一步了,你也别逞强,别让自己后悔。”
“那你后悔吗?”
齐慕芝眼睛泛红,扭过头去看病房的方向:“走吧,他身体恢复得不错,早上过来的时候,还自己下楼走了一圈。”
“你每天都过来?”
齐慕芝抿嘴没说话,齐北也知道是了,跟着齐慕芝走了几步,发现肖立见站在那一动没动,心里顿疼,大抵是刚刚的话伤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肖立见抬眼看齐慕芝还在前面走着,伸臂摸摸她的脑袋:“你先进去吧,我去门口等一下医生。”
临了要走时又嘱咐:“别想太多,看病要紧。”
越是这样,齐北心里越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顾得上所有人的心情,却总是不去考虑他,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齐慕芝回过神催促着:“快过来吧,来都来了,说话客气点,好歹是你……”
话没有说下去,又是摇头叹息,率先进了病房,颜好正在收拾向士诚的衣服,而向士诚则半躺在病床上看书。
当年齐慕芝勉强也算是大户人家,向士诚来南方谈生意,他们是偶然遇见,那时候的向士诚在工厂干活,是个大老粗,但长得帅气,人又结实,眼睛生的最好看,鬼迷心窍地就跟着他来了绥市,日子过得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如今,向士诚病了,人消瘦很多,翻书的模样看着就像柔弱书生,真的只是一晃的事,将近三十年也就那么过去了。
齐北进了屋子后,颜好先是愣住,拽了两把椅子放在床边:“你们坐下说话。”
齐慕芝过去坐了会儿,齐北站在门口没动作。向士诚的气色是好了不少,浅棕的眼睛有些灰白,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一丝满足。
“北北,你来了。”
齐北“嗯”一声,门从外边打开,一位四十岁左右地男人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进来,身后跟着肖立见,他手上还拎着行李箱。
男人走到向士诚面前直接亮了医生的身份,把放在床头袋子里的片子抽出来,对着亮堂的方向举着仔细看着,一边看一边啧啧出声:“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发现的太晚了。”
颜好脸色大变,向士诚脸上的申请也有些僵意,齐慕芝的身体也恍惚一下,齐北走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撑在后边,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手术未尝不可。”男医生拿着片子手指虚着往片子上比划:“风险很大,一旦成功的话,再活几年不成问题。”
齐北吐了口气,眼睛有些发涩,转过身去看肖立见时,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了病房,耳朵里都是医生对术前的准备和嘱托,最后谈及价格时向士诚沉默了,颜好背过身也没说话。
齐北叫了医生:“手术费不是问题,我有钱,只希望尽快进行手术。”
向士诚眼睛一瞪,张口就拒绝:“我不用你的钱,我连养你都没怎么养,到头来怎么用你的钱?”
“你走的时候留下的赡养费没有动过。”
向士诚眼睛泛着红,憋着口气:“那我更不能用你的钱了。”
齐北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和医生道歉,准备出去聊一下后续的治疗情况,医生走出去后,向士诚突然喊了一嗓子,手掌握拳砸在床上,好似怄着一口气。
“我没有别的遗憾,就是想给南南讨个公道,活着也是窝窝囊囊着活。”
“那你拿什么讨,拿你的命,像上次那样,你连李强的身都近不了,就差点丢了命,你现在还想拿什么讨?!”
说着说着齐北的声音不由大起来,一连串的话吐出来,全体都吸了口气,齐慕芝没料到齐北会发火,也没料到向士诚居然做了这么大胆的事,见向士诚蔫下去用力地连咳几声,脸憋成猪肝色,腿也跟着抽动。
齐慕芝慌了,起身走到齐北面前,朝着后背连连捶打:“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爸,非要气死他不可吗?”
痛感传来,齐北只是哼了一声,咬牙说:“我救他他不要,我说话你说我害他。我从出生就是个错,我样样不如向南,长得不如她好看,成绩不如她优秀,家里所有好的都归她,所有的嘘寒问暖都属于她,除了她会问我上课累不累,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喜不喜欢那件新衣服外,你们有关心我过吗,既然不需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我宁可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她,那样就是皆大欢喜,不是吗?”
齐慕芝慢如死灰,听完齐北这一大段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挥着打下去的手臂还僵在半空,身体像被击中一般,眼睛里很快红起来,一片湿润有眼泪掉下来。
向士诚的咳嗽停下来,身体也是僵硬着,颜好是这场对话里的外人,不知道该表什么情绪,忽然觉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和她脑海里想的不同,不是真实的冷漠,而是长期以来堆积而成的怨。
齐北收敛着情绪,退到一边,关上门那一刻才说:“既然人还活着,就该想尽办法活下去,停留在现在,一点意义都没有。向南的事不需要你再插手,我会解决的。”
向士诚虚弱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没有养你,没有看着你长大,临了临了,还要逼着你当坏人,是我不配做你爸爸啊……”
一门之隔,齐北红着眼,疼痛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不停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