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轮到解祎了,魏颗有些心跳加快,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父亲往下说。
说到解祎时,魏锜脸上满是无限的眷恋和牵挂。他说:
“你家四娘,她太年轻无知了,在这个世界上该享受的她还没有享受,该拥有的她还没有拥有,待为父不在了,你要择个上好的人家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给她的陪嫁,可比照你姐姐。”
魏锜说这番话时,想到了封属地的袁期。他也知道,在他征讨潞国的时日,儿子魏颗赴魏地去拜谢那位才德兼备的袁期了。
如果儿子魏颗能那样安排的话,他魏锜也
士贞子赶紧观察魏颗的反应。
只见魏颗如释重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感觉眼睛有些发热,他不得不惊叹父亲的洞察秋毫,还有那宽仁的的胸怀。
一个男人能如此安排自己的女人,那才是真正的大善大仁。
如此大善大仁,如果发生是一位像士贞伯这样的礼仪谋略的贤士身上,倒还合情合理,而父亲只是一位武大夫,从他对四家的安排上,便知他家人的仁爱有多深了。
于是,魏颗起身向父亲深深的揖拜道:
“父亲放心,颗儿定为四娘选一位才德兼备的高才嫁之。”
魏锜心知肚明儿子口中的“才德兼备的高才”是何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士贞子望着魏颗,脸上绽露出来欣赏的笑意。
魏锜将家眷及亲人做了一番已事先准备好的安排分配之后,让儿子又重起一张遗嘱,将一些重职﹑老年﹑及对魏家做过特殊贡献的家役也做了一番早已谁备好的合理安排。
魏颗将父亲的遗嘱呈给父亲,父亲看过后在上面盖上他的印章,士贞子也在督保人处签字盖章。
遗嘱立毕,正是午时,魏府安排了午宴招待士贞子。
立过遗嘱的魏锜,神情反而更加凝重悲郁了,士贞子觉得他内心深处可能还有什么巨大的遗憾,否则,向来爽快的他,怎如此痛苦,立过遗嘱了,不至于是因为怕死吧。
所以,在午宴上,士贞子便有意问道:
“魏大夫,遗嘱已立,字字皆尊魏大夫悉数安排,可还留有遗憾之事未尽?”心中可还有未尽之事?”
魏锜饮尽爵中佳酿,长叹一声,不无遗憾的说道:
“所立遗嘱,倒未有遗憾之事未尽,可老夫心里,却有一件天大的憾事没有如愿。”
士贞子以为魏锜指的是请求为公族大夫没有被准一事,赶紧劝慰他说:
“魏大夫未尽之事,就交给儿子来完成。咱家魏颗如此恭孝贤良,又谋略知礼,定会如魏大夫之愿的……”
士贞子话没说完,魏锜便大笑起来,笑得身体一抖一抖,然后免强止住笑,说道:
“士相国误会老夫了。”
“哦?除了那件事,魏大夫心里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吾愿闻其详”
“唉,士相国呀,老夫说出来,你也帮不上老夫。”
“那士贞越发好奇了。”
“嗯。士相国现在能发动一场我大晋与楚国的战役吗?”
“哦?”士贞子如坠云雾之中,一脸的莫名其妙,“士贞愚钝,魏大夫此话何意?”
魏锜看到士贞子的懵懂样,开心的大笑起来,然后说道:
“士相国呀,我魏某只是一个武士,韶华正盛时便跟随先王文公流亡。谁知这一流亡便是十九年,但终归是拨开乌云见了太阳,文公继承君王了,封老夫为武大夫,当时老夫正是壮年,被文公封为武大夫之后,便开始了征战疆场的戎马生涯。可身为武大夫,只有马某裹尸,战死沙场,才是最大的善终。而病死在宅邸,可是武大夫的耻辱。而老夫却要带着这种耻辱离世,能不痛苦吗?”
士贞子恍然大悟,很欣赏魏锜的这种无畏精神,便又问:
“那为何非要与楚国交战呢?”
“如魏大夫所言,这个忙,士贞还真帮不了。”
说罢,便爽快的大笑起来。
士贞用欣赏的目光望着魏锜,也跟着他笑起来。
魏锜立过遗嘱之后就在书房住了下来,他决定把剩余的日子留在书房里打发。
魏锜立过遗嘱的三天后,由儿子魏颗代他进宫辞去了职爵。
按理来说,魏锜的职爵本应由魏颗承袭,但魏颗向景公请求,父亲的职爵有三弟魏降袭任。
庶子承袭父爵,是违背承袭礼制的,除非父亲没有嫡长子,但如果是嫡长子主动放弃,并举荐庶子承袭,也可以执行。
所以,景公便准许了魏颗的请求,由魏锜的庶子魏绛承袭了父亲的职爵,未到弱冠便成为大晋的一名上大夫。并在王宫殿堂里为魏绛举行了很隆重的承袭仪式。
众朝臣纷纷向魏颉表示祝贺:
“恭贺你荣为公行爵位啊!”
“谢大王眷顾宏恩。”少年俊雅的魏绛是春风得意,他叩谢了景公,又逐个向给他祝贺的大夫们微笑点头,“谢谢!以后请您多关照啊!”
魏颗站在魏绛的一旁,宽厚地笑着,不住地向给魏绛祝贺的大臣们点头微笑,表示致谢。
景公面带微笑,端坐在宝座上,用手轻捋美髯,不动声色的望着魏颗,心想:这一个魏颗,平时本王竟没有看出来他的心胸竟如此若谷啊!去年冬天,他夜入先縠府,活捉叛贼先縠;在那事之前,本王欲让魏相担当此任,可当时,士相国极力保荐的他,本王当时还犹豫不决,怎奈士相国极力荐他,他果然不负使命。看起来本王的洞察力要在士相国之下了。
景公想到这里,又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士贞子,只见士贞子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魏颗,心里又想:
这个士相国怎么如此器重魏颗?魏颗活擒先縠是因为先縠见他身单力薄,轻视了他,他现在把职爵授予庶弟,是因为他在稳固家庭力量吗?是呀!他是在稳固家庭力量,难道说这还不值得器重吗,看起来在魏锜的几个儿子中,最有心机的就是这个看起来相貌俊美又柔和的魏颗了,本王以后也应该多观察他了。
夕阳如燃,万物浴辉;士臣散朝,秋意正浓。
魏绛身穿盛服,从朝中回府,兴冲冲的穿过院场,直奔母亲的院落,刚跨进院门,二夫人便迎了出来。
魏绛给母亲揖了大礼,正要禀述原委,二夫人一把抓过儿子的手,上下欣赏着儿子,说道:
“绛儿,为娘什么都知道了。”
魏绛在母亲面前转了几圈,然后又给母亲揖了大礼,起身说道:
“母亲,这是真的吗,像做梦。”
“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为娘生长于深宅,知道怎么做才能安全的生存下来。我儿尽管依为娘的指点行事便是,有一天我儿也许会成为公族大夫。”
“公族大夫,儿可不敢奢想。父亲为五朝元老,请求为公族大夫,一直都没有如愿,儿无功无才,哪敢奢求。”
“因为你父亲并不依从为娘的指点。”
母子二人会心的笑起来。
“现在随为娘去拜谢你颗兄长去。”
“是父亲让儿承袭职爵,为何要拜谢颗兄长?理应拜谢父亲才是。”
“这我儿便不看不懂了,如果没有你颗兄长的承让和极力推举,哪里会轮到我儿承袭父爵。”
“绛儿悉听母亲教诲,我们快云拜谢颗兄长便是。”
于早,母子二人来到魏颗的院落,看到魏颗,扑通一声,母子双双拜跪在魏颗面前。
“二娘不必这样!快起来,魏颗可受不起呀二娘!”魏颗急忙搀起母子俩。
二夫人站起来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成语地说
:“颗儿,二娘我出身卑贱,老爷、夫人还有颗儿和大家对我们母子俩已经是恩泽厚重了,今天您又让绛儿承袭了本应属于您的职爵,这……别的无以报答呀!以后,不管在任何时候,魏绛儿始终都在您的身后站着,听从您的调用。”
“二娘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家父年迈,魏绛是我亲弟,做为他的长兄,魏颗应责无旁贷地扶持提携他。”魏颗忙扶二夫人入坐。
二夫人并不入坐,说:
“我就不多打扰了,绛儿初涉仕途,官场上的一切应酬还请颗儿多多教诲于他。”她又回头对魏绛说,“你留下听你大哥教诲。”
二夫人走后,魏绛又重新给魏颗行了礼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快起来!你怎么也……”魏颗扶起魏颉,拍拍他的肩膀请他坐在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绛弟,大哥理解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你也要理解大哥的一番苦心,以后要做个德才兼备之贤人,不要让大哥失望,更不要让你母亲失望。”
“放心吧大哥,母亲经常教导我,让我以大哥为榜样。”
“嗯……不要走极端,被别人视为榜样之人也有短处,众矢之的之人也有长处,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做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不要被你心目中的榜样之人的行为牵着鼻子走。”
“魏绛尊命。”
“遇到有些事,嗯……比如说……只要不是性命攸关之事,该忍时就忍,当时虽说难受,过去就轻松了,动不动就拔剑相斗,那只是个勇者,而不是个智者,其实……你母亲身上就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好了,大哥送你三句话: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能忍痛者强。”
“万事皆忍?”
“不!该忍时必忍,不该忍时绝不能忍,要把“忍”用对地方,就是以大局为重。”
与此同时,痛不欲生的魏相又在向士變讨教:
“家父在遗嘱里让四娘改嫁……”
“那不正好吗,相弟正好名正言顺的烝过来便是。”
“那里会轮到我魏相,兄长会抢先烝四娘的。”
“你兄长恭孝贤良,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几年前的雪天,我亲眼所见他抱着快滑倒的四娘,当时二人的对视目光,亲如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