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魂归兮
韩咏明2018-06-16 23:215,190

  再说三夫人,她将解祎推入湖里之后,也心虚害怕到,魂不守舍的回到居处,赶紧将身上穿的桔黄色罩衣脱下来,用火烧掉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被害死的冤魂只认衣服不认人,只记得害自己的人穿所带的衣服,谁穿了害自己时的衣服就找谁索命。

  烧完衣服,三夫人还是心慌忐忑,坐卧不安,便做贼似的走出院子,表面上装伤做若无其事,在院场外闲站着,以便探听动静。她站了好长时间,见府里的人都在为老爷归来的事而欢庆忙碌,除此之外,平静得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回去,但她的心里并不好受,内疚的痛像虫子一样在她的心里噬咬,尽管虫子的牙齿很细小,但她的心还是随着虫子的噬咬在不住的痉挛,不住的疼痛。

  回到住处没多久,外面就乱做一团:

  “快去看看吧!后园子里有人落水了!”

  “是吗?”

  “呀!真的?男的女的?”

  “不知晓。”

  “听说被捞上来了。”

  ……

  三夫人又坐不住了,忙隔着院门缝往外偷看,不一会,便传来苦霜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四夫人四夫人是四夫人呀……”

  银罐也在这时跑了回来,并使劲地拍打着院门,大声喊:

  “三夫人三夫人……快去后园子里看吧!苦霜那院子里的主子掉湖里了。”

  三夫人没有开门,声音紧张地隔着院门说:

  “我……我不去看了,你去看吧,看护好环儿啊!”

  “哦。”银罐应了一声又腾腾地跑去了。

  紧接着,三夫人好像听到府里的所有人都在跑前跑后,忙乱如麻。

  此时的她,心里的内疚顿消,反而又担心解祎被人救活,一直趴在院门缝偷听外边的动静,当听到走过的役人议论说,麻郎医已无能为力而撒手不管时,她心里顿感踏实安心,起初的内疚感已不复存在,甚至有些心满意足。

  因为心满意足,三夫人心情舒畅的在屋子里忙活起来,竟动手干起了役女没有干完的活,愉悦的心几乎想唱歌。

  可唱什么呢?就唱环儿小时候经常唱的吧:

  “板凳板凳摞摞,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劈柴,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蹦蹦,里面有个臭虫,臭虫出来……”

  三夫人正唱歌,突然发现魏颗手提宝剑,怒气冲冲的撞进来,心头猛的一惊,两腿顿时发软,嘴里的歌谣也跟着戛然而止;心想:

  这个克星在这种时候来我的院里做什么?莫非……莫非被他发现了什么?不可能的,当时……当时后园子里再没其他人了……

  想到这里,她强装镇静的起身相迎。

  魏颗的心在怒吼,血在汹涌,他不容三夫人说话,便用剑擩着她的胸口,说道:

  “只从三娘进得我魏府,搅得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几次欲置我娘亲于死地,可四娘怎么你了?她治好环儿的哑疾,又治好环儿的麻诊诊遗恙,可三娘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性命?”

  三夫人早已吓得浑身发抖,“扑哧”一声侧卧在地上,但她仍装做听不懂魏颗的话意,眼泪巴巴的摇摇头,委曲地说:

  “颗儿说的话,三娘我听不懂的。”

  魏颗见她抵赖,讹诈她说:

  “你……你到现在还抵赖?有人看到你了……有人看到你在通门口拿着锄头进去了,还有人看到你慌慌张张地从后园子里跑出来;现在那把锄头还在湖边的假山里,你是用锄头从背后把四娘顶到湖里去的。”

  三夫人见魏颗犹如看到的一样,脸色立时煞白,浑身颤抖,瘫作一团,慢慢地将头低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想:

  去后园子的时候,明明看到小门役上茅厕了,从后园出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人啊!他这是在讹诈我?我不能承认的。

  想到这里,三夫人立即理直气壮起来,一支胳膊肘儿支在地上,用另一支手指着魏颗,声色俱厉地说:

  “你这是和你母亲合计好的,在陷害三娘,说不定是你把她推进湖里后,见三娘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踩的好欺凌,就来加害于我……”

  “好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踩,”魏颗见三娘果然是不承认,还如此为自己辩解,怒视着她,一声冷笑,说道:

  “圣贤著书说,谁若害人性命,死者的灵魂就依附到她身上,让她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吐不出口水。今天,明明有人看到是你三娘将四娘推入湖里致死的,现在三娘却撒泼抵赖,那三娘也吐一口口水让魏颗看看,若能吐出口水来,颗儿立即跪拜在三娘跟前请罪;三娘若吐不出口水……哼嗯!”魏颗把宝剑在三夫人的胸上点了几点,又厉声说,“吐啊!”

  三夫人不识字,没读过书,不知道人受了惊吓之后是吐不出口水的,听了魏颗的话,以为圣贤书上真是这么写的。立时,面如僵尸一般,燥急地吐了好一会,真的是吐不出一丁点儿口水。立时,她的嘴张缩着,眼瞪怔着,一动不动地僵傻在哪。

  魏颗愤怒地举起了宝剑……

  这时,恰巧环儿从外边跑回来,看见大哥哥拿着宝剑欲刺自己的母亲,吓得惊叫着跑上前去,抱住三夫人:

  “娘亲!”然后,她转过身,瞪着魏颗,有手一指,吼喊道:“大哥不可杀环儿娘亲,大哥是坏人……”

  三夫人看见环儿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抱过环儿挡在胸前,这才有点缓过气来,终于服软了,低声下气地向魏颗求饶:

  “颗儿,念环儿年少,就先让三娘苟活着吧!待环儿长大成人后……任凭您处置……”

  魏颗怒视着三夫人,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握宝剑的手颤抖着,挺拔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环儿见魏颗犹豫不定,就拼命用手去推魏颗手里的宝剑,并用自己的身体去推魏颗,嘴里还不停哭喊:

  “大哥哥不要杀环儿娘亲,大哥哥不要杀环儿娘亲……”

  这时,三夫人院子里的厨娘和役女都陆陆续续跟随在环儿的身后回来了,看到眼前的阵式,一脸的莫名其妙,只远远地站着不敢近前。

  面对环儿的哭喊,魏颗心痛了,手软了,握宝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心想:

  父亲昏迷不醒,母亲病卧在床,解祎又生死未卜,若再将她处死,府里其不是乱上加乱;再说,她是父亲的女人,也应该由父亲治她。

  想到这里,魏颗无奈的摇摇头,收回宝剑。他已经从环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对自己的仇恨,他是不想在环儿的记忆里留下杀死她母亲的烙印,但是,他也不想太便宜三夫人,便就用手指着她,斩钉截铁地说:

  “从此以后,去掉环儿,三娘这院里的主子役人,皆不许走出院门半步,否则……”魏颗说着又抽出宝剑擩在了三夫人的胸口。

  三夫人立时吓得连声说:

  “是是是……”

  夜幕降临了,魏府里死气沉沉,肃静无声,没有一丝主人凯旋归来的喜庆,晚食也几乎没人去动,只是树上偶尔有不知名的宿鸟,被人们匆忙的走动声惊吓得“啪”的飞起,围着巢穴纡飞几圈后又落下,然后是归于寂静。

  书房里,魏锜昏昏沉沉的躺卧着,嘴里还一直梦呓般地喊着:

  “解祎解祎……你要等老夫呀……”

  魏颗﹑魏相﹑魏降、魏颉及一些重职家役也都在一旁潸然伤心,麻郎医也不停地唉声叹气,摇摇头说:

  “唉!真是心病难医呀!”

  魏颗体恤魏相魏相﹑魏降、魏颉刚刚归来,又一路疲劳,就劝他说们:

  “你们一路疲惫,先歇去吧,这里有我。”

  魏相擦了把眼泪,摇摇头说:

  “我去看看母亲。”说着就走出了书房。

  魏夫人看到魏相,一把拉住他的手说:

  “相儿,你四娘若醒不过来,我怕是无法面对你的父亲呀……这老东西临出征时,把你四娘拉到我跟前,并将你四娘的手放在为娘手里,他把我们俩的手紧紧攥了好一会呀!我是连声向他保证……”魏夫人说着又憋过气去,床前的人又是一阵忙乱。

  “母亲……。”

  “婆婆……。”

  “姐姐……。”

  ……

  尽管是孟夏,但深夜仍然是凉气袭人,魏老爹就在解祎的附近点起了柴火,这样不但可以取暖,还把解祎的周围也照得灯火通明,亮堂如昼。

  解祎仍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美妙快乐地在不由自主的向前飞,飞过澄澈美丽的湖畔,飞越郁郁葱葱的山脉,飞向那万道霞光的神秘空间。她快乐的陶醉着,幸福的享受着……忽然,她惊喜的发现父亲就在前方,就在那万道霞光之中,她狂喜不已,轻飘飘的飞了过去。可没想到,父亲看到她却勃然大怒,冲她吼到:

  “回去回去快回去……”

  父亲边冲她吼喊边用脚使劲把她往回踹。

  立时,她的身体也被不由自主的踹回去好远。她心里难受极了,痛苦极了。

  猛然,她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象被一种巨大的神秘力量召唤着,吸引着,并不由自主地,缥缥纱纱的往回飞,飞着飞着,她的神志好像有些模糊,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飞到了袁期的家里,她隔着窗户看到袁期好象遇到了烦心事,正在屋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她想与他打招呼,可不管她如何喊叫甚至于踹门都无济于事,袁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纳闷不已……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袁期家停留,那股巨大的神秘力量仍然在召唤着她,吸引着她往回飘,飘到了都城,飘到了魏府,但是,越往回飘,她的神志就越模糊。

  可一飘进魏府,解祎马上有了意识,想到将军该回来了。于是,她立刻飘到住处,却是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她想:

  这些人都到哪去了?不好好守院子,将军回来院里没人怎么办?哦!将军也该回来了,肯定在夫人那里。于是,她随着自己的意识又飞到魏夫人的住处,见魏夫人半躺半卧的在床上,床前围了好多人,她忙与她们一一打招呼,可没一个人在乎她的存在而去看她一眼或与她打一声招呼。

  解祎的心里又一阵难受:

  将军不在,你们就这样讨厌我!她又不由自主的飘到院子里,见魏颗匆忙的往书房跑去,也好奇的跟着飘到了书房。

  一到书房,解祎惊喜的发现,将军正躺在床上,惊喜的她,一下子扑到他跟前,并问他什么时候回到府里来的?可将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解祎想:

  为什么将军也不理我,他在生我的气吗?是不是我没有采编花冠与他?

  想到这里,她急忙往后园子飞。可一到后园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被一种巨大的神秘力量给束缚住了,顿觉四肢无力,双眼紧涩,连呼吸都很困难,难受到了极点,她想喊救命,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她拼命想睁开自己的双眼,就使劲的睁呀睁呀……

  在解祎落水的整个过程中,袁期在自己的家里也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什么事也做不进去,好象有什么不祥的事情正在发生。

  用过晚食,他如何也入睡不得,总听到那个曾经被自己救过两次的美妍少妇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喊自己的名字,可这种声音又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觉得是从很遥远很缥纱的地方,但却非常的清晰。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老觉得她在喊我的名字,是自己太思恋她的缘故?他迷惑不解地想。

  直到子时,袁期才有些倦意的蒙胧睡去。

  都城里,子夜时分的魏府,魏颗来到后园子,强忍着悲痛,语气尽量婉转地对魏老爹说:

  “哦!老爹,魏颗知道您老人家已经尽心了,但也不能让四娘就这么躺在这冰凉的后园子里吧!唉……待过了子时,就让四娘回府安歇吧!”

  魏老爹抬头翻看了魏颗一眼没吭声,起身又去用陈艾熏灼解祎手上的合谷。猛然,他发现解祎的手指在不住的痉挛,眼睫毛也在不停的抖动。

  “啊!”老人激动的大声惊呼,“有救了有救了有救……”

  魏颗急步走到解祎跟前,俯身去看,果然看到她的眼睫毛在不停的抖动,像是要努力睁开似的。于是,他激动得向府里跑去,跑到父亲跟前,大声说:“父亲,醒了醒了醒了……四娘快醒了……”

  这时,又听得魏老爹在府里大声吆喝:

  “四夫人有救了!四夫人有救了!四夫人有……”

  昏昏沉沉中的魏锜,猛的睁开双眼,坐起身,赤着双脚跑向后园子。

  府里一片沸腾,尽管是子夜,都纷纷涌进后园子。

  魏锜蹲在解祎身边,不住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说:

  “你若再晚些醒来,怕是老夫已经去了!”

  解祎仍然感到身体极度地痛苦无助,又象回到了刚落水时的难受状态,她拼命地想大声喊“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努力的想睁开双眼,可拼命睁开后又很快无力地闭上。

  忽然,解祎听到将军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心里一下子感到踏实安全了;心想:这下好了,什么也不用怕了,将军回来了,他来救我了。

  终于,解祎醒过来了,只是不停的咳嗽﹑呕吐,吐出了好多污垢脏水,消停之后,她望着魏锜,“哇”的一声,泣哭起来:

  “妾不送将军花冠,将军便不理妾?将军知道吗?妾是来后园子采摘花条才被什么东西给撞进湖里的!”

  魏锜给解祎擦着泪水,说道:

  “怎么会不理呢,怎么不理呢,怎么会不理呢。”

  “是的。”解祎还在生气,“将军在书房里躺着,妾到将军跟前搭讪,可将军连看都不看妾。还有夫人,也不理妾,夫人跟前的所有人都不理妾……”

  解祎说着,是泣不成声。

  哭了好一会,免强止住泪,又说:

  “妾去了父亲那里,父亲也不理我,还怒气冲冲的往回轰我。”

  围观的人都哭了,魏颗也泪流不止,忙走到僻暗处擦眼泪。

  解祎哭过﹑埋怨过之后,委曲顿消。忽然,她望着魏锜吃惊的问:

  “打了几个多月的仗,将军怎么就苍老成这样啊?”解祎说着就伸出手去抚摸魏锜的脸,她不知道他脸上那些苍老的皱纹都是因为她落水之后才刚刚添上去的。

继续阅读:第64章:立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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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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