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锜奇迹的康复了,景公却疾恙缠身,日益渐重。
其实,景公本无恙,缘于心疾。心嫉的根源,大概是缘于他的母亲驾崩。
按理来说,景公母亲已年迈,她的驾崩应属于寿终正寝。可是,却又不完全是寿终正寝,也有那么点意外驾崩。
之所以说有那么点意外驾崩,是因为她女儿庄姬身着盛装进宫,向哥哥告发赵氏家谋反,然后,赵氏家被屠岸贾给带人灭族了,庄姬也回不去赵家了,只好回到宫中与母亲同居,可她见了母亲,脱下盛装礼服,隆起的小腹暴露了,母亲吃惊的问她原因,她瞒不过,只好如实相告,结果,母亲没听完,本来就年迈的她,便一命鸣呼了。
而景公本无心诛灭赵氏家,只是当时局面失控,被几位大臣给左右了,特别是栾书和三郤氏出面做伪证,再加上屠岸贾早有灭赵氏家之心,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赵氏家给灭族了。可他景公只是想利用屠岸贾对赵氏家的仇恨削弱赵氏家的权势,没想到当时朝堂上的形势由不得他控制了,就这样灭了赵氏家。
赵氏家被灭族,母亲又驾崩,景公心里便堵了块石头,时间一长,是嫉恙缠身,日益渐重,夜里乱梦萦绕,大都是梦到赵氏家族化做的厉鬼向他索命。
因为良医无能为力,景公便派人请来素有“活神仙”之称的巫师桑田进宫。
桑田看到景公,开口便说:
“吾王嫉恙深重,已无法吃到今年的新麦了。”
景公一听,怒发冲冠,斥道:
“寡人若能吃到今年的新麦,就砍掉你桑田的人头。”
可是,话虽这样说,景公的嫉恙却一天重似一天,连上朝都很免强。
景公在最绝望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潞国的祖训,可潞国已灭,祖训早在潞国被灭的多年前就因为陷害罪失踪了。
但是,祖训虽然失踪,魏锜的家眷不是曾被人告发是潞国祖训的女儿吗,当时,他景公为了保护魏锜,故意没有深究,尽管后来证明魏锜的那个家眷不是祖训之女,但只是证明给别人看到的,他景公却不相信。
事到如今,也只有让人去召魏锜的家眷进宫为他医治了,否则,恐怕真应了巫师桑田的预测,无法吃到今年的新麦了。
于是,景公便召士贞子到内殿,如此这般嘱咐了他一番。
景公嫉恙缠身,众朝臣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士贞子的心里更是着急,一听君王有救,兴奋不已,赶紧来到了魏府,拜见魏锜,向魏锜宣了景公要他带上家眷进宫口喻,还特别注明是那位曾经被人诬陷为祖训之女的家眷。
现在的魏锜,职爵已由儿子魏绛承袭,当老子的又不能再向儿子要回来,他成了无官百姓,听说景公要他带上解袆进宫,心里直纳闷:
君王召见老夫,让老夫带上解袆做甚?
士贞子见魏锜一脸的迷惑,便说:
“您做为五朝元老,身体不健时,吾王不断派人到府上探望您,现在吾王嫉恙缠身,久治不愈,众朝臣都在为大王的身体担忧,即使大王不召见您,您也要前去探望啊!更别说吾王现在想见您和您的那位曾被人诬陷的家眷了。吾王可是贤君,请魏元老不要有任何顾虑。”
魏锜见士贞子如此郑重,尽管迷惑不解,还是带着解袆随士贞子进宫了。
王宫里,晋王正拖着消瘦的身体,抑郁寡欢地坐在偏殿里,只见他脸色苍黄,少气无力,身边有几位侍臣在陪他聊天,几位太医也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有侍宦禀报:
“士相国和魏元老来探望大王的身体。”
景公和所有的人都一起向殿门口张望,只见士贞子引着魏锜和他的家眷进来,全都窃窃私语:
魏元老这是怎么了,年轻时不重色,老了老了,离不开女人了,进宫探望大王还把家眷带来……
晋王的眼前却猛的一亮,心想:
寡人我很快就要痊愈了。
魏锜意识到了众人的议论,很是窘迫,士贞子却不理会众人的私语,引着魏锜和解袆径直来到景公面前,揖礼跪拜,然后又引着魏锜和解袆入席就坐于早已备好的席位上。
士贞子落坐后,立即抹着眼泪说:
“多年前,先王染恙,在无良医能治的情况下,良医祖训出现了,现在吾王梁姜,可到哪里去寻找祖训?”
景公明白士贞子的话意,忙用眼睛偷觑解袆,看她有什么反应。
解袆一点也不畏惧景公的偷觑,而是直视着他的五官,仔细端详。当她听了士贞子的话,眉头猛的一皱,很是不自在,忙往魏锜身后蹭了蹭,低下了头。
魏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其因。
士贞子又哭着问景公:
“吾王啊!您是怎么染的嫉恙啊?是从什么时候觉得身体不适的?也说给下臣们听听,让下臣们给你分析分析。”
景公知道士贞子这是让他给魏锜的家眷说病因,忙说:
“哦!大概是自太后驾崩吧,夜里恶梦缠绕,老是梦到……”景公想说“老是梦到赵氏家化成的厉鬼向他索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诛灭赵氏家,可是他景公的一大块心病呀。
景公母亲驾崩,与赵氏家被灭族,发生在同一时间,按时间点来说,景公身患嫉恙是自母亲驾崩,也等于说是自赵氏家被灭族之后。
但解袆听了景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急坏了景公和士贞子,只见士贞子看看景公,景公看看士贞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
魏锜见士贞子与景公鬼鬼兮兮的,不住地往他这边张望,只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很是烦躁,便起身向景公告退。
士贞子忙起身拦住:
“我的魏元老,能不能问问您的家眷,她的家乡有没有患大王这种嫉恙的?这是什么嫉恙?如果有的话,他们是如何医治的?”
听了士贞子的话,魏锜如醍醐灌顶,瞬间大彻大悟,一些事情一一在他的心里被翻了出来,他想起了解袆的身世化险为夷之后,景公给他说的那些莫明其妙的话;又想起了这次士贞子让他带着解袆进宫探望大王的病和刚才他俩在那挤眉弄眼……
哦,原来大王和士相国早已知道老夫这个家眷的真实身份,怪不得大王在我面前话里带话的说过好几次:
“你应该感谢寡人的不察明真相才对。”
原来大王洞悉秋毫啊!唉!不能久留,必须马上离开,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越出洋相。于是,他回头,目光里透着暗示问解袆:
“你家乡的人得了大王这种病后,是怎么治疗的?”
“妾怎知道。”
“臣的家眷也不知晓啊!大王,臣告退。”魏锜带着解袆就要离开。
士贞子又揽住魏锜,看着他身后的解袆,问道:“夫人家乡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医治吗?这是种什么嫉恙呀!现在良医们都无能为力,素有活神仙之称的桑田却诅咒吾王吃不到今年的新麦。”
“是啊!寡人患的这是何种嫉恙?这些太医们没一个瞧看出来的。”景公也可怜巴巴地伸着脖子望着魏锜和解袆,焦急地说。
“你家乡把这种嫉恙叫什么?”魏锜也郑重的问解袆。
解袆皱着眉头不说话,像在思索什么。
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大声说道:
“大王患的是月红不调。”
月红不调?只有女人才有月红,大王是阳体之躯,怎么会患月红不调?
于是,所有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怔在那里。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寡人患的什么?”晋王吃惊地瞪大双眼问。
“哦,不必惊慌,大王您患的是月红不调。”解袆又肯定而大声的重复说。
景公强忍住笑,挥了挥手,示意魏锜赶紧带着家眷退出,可他还没等魏锜带解袆出殿门,便可着喉咙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笑瘫成一团。他身边的大臣、太医、扈卫、宦官也跟着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魏锜带解袆一出王宫,便瞪了她一眼,强忍住笑说:
“你这是怎么了?若看不透大王所染嫉恙,就别胡说,竟说大王是月红不调,咱一离开殿堂,哪些侍臣们不知笑成啥样呢……”魏锜说着说着也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解袆也跟着笑,说:“妾这是在医治大王的嫉恙。”
“不用药,你怎能医治大王的嫉恙?”
“天机不可泄漏,妾不是说过吗?如果一个人的阳数未尽,根本就没有不治之症的病,至所以不治是没有对症下药,如果对症下药了,口水也能治病。”
“得得得……住口吧!胡言乱语,大王可是阳体之躯,不会因为你那句胡话就去吃调理月红的药……”
说罢,二人皆忍不住大笑。
第二天,景公上朝与众朝臣述说这事,他边说边笑,没说完早已捧腹,众朝臣没一人听出个囫囵句来。于是,景公便反复笑着重述,众朝臣终于听明白了,全都捧腹大笑,一时,朝堂上笑声震天。一连数日都是这样,可每次只有士贞子不笑,景公诧异,便问:
“士相国何不笑?难道这不值得笑吗?寡人一个阳体之躯,怎么会患月红不调?哈哈哈……”景公没说完,又笑得喘不过气来。
“大王,您有没有发现您的病已经好了,也许她是在用笑来医治大王的嫉恙吧!”
景公一听,恍然大悟,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郁疾早已霍然而愈。
半月之后,农吏呈上新麦,景公闻着新麦散发出来的特有清香,立即让人抓捕素有活神仙称誉的桑田,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吃新麦,可刚要张口,腹中突然发胀,有急切出恭的兆头,赶紧起身去入厕,可去了好久,也不见归来,侍宦们去寻,发现景公掉进茅厕粪池,一命鸣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