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锜的样子,把周围人全吓蒙了。
魏出赶紧让人去请解袆,而不是去请麻郎医。
还没等解袆来到,只见他扑的一声,喷出几口黑血,颓然倒地,昏厥过去,像一根即将腐烂的枯树桩。
魏出和仆役赶紧将魏锜抱扶在睡铺上躺下,弄得贾大夫很是无趣。
解袆来到,魏锜已经醒来,尽管他刚才吐了血,人却很精神。贾大夫见魏锜醒了,赶紧告辞,连魏锜安排他留下用午宴也不敢了,魏出只好送他离府。
醒来后的魏锜,突然觉得康复了,留下解袆共用午食,进食进,像个健康人一样,到了后晌,他瞪着眼问解袆:
“你可知自己还有一个兄弟?”
解袆笑了:
“将军犯傻了不是?”
魏锜也笑:
“老夫清醒得很。”
“将军是知道的,父母独我一女,哪有兄弟。”
“你父亲临终之前,就没有提及你有兄弟一事?”
解袆摇摇头,似有所悟的说:
“十岁那年,有天夜半,我被父母的争执吵醒,好像是母亲抱怨父亲,说‘没想到儿子都有’的话,一直不知那是何意,现在想想,莫不是父亲在外有了外室,添了儿子。”
“正是,你父亲有一外室,育有一子。”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血缘的亲人。解袆双眼猛的一亮,惊喜道:
“我那弟弟现在哪里?”
魏锜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自言自语:
“真是天意。”
解袆便使劲摇动魏锜的胳膊:
“将军!”
“魏灯。魏灯便是你那弟弟。”
“妾才不信。”解袆确实不相信,以为将军给她开玩笑。
“喊魏灯来。”魏锜便吩咐魏出。
魏灯来了,魏锜看他的眼神,比以往温暖了,满目的慈爱,像询问自己的儿子,问道:
“灯儿,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没过问你的家世,现在老夫问你,你父亲是哪里人?”
魏灯摇摇头:
“我记事起便没见过父亲。”
“那你父亲姓甚名谁?”
魏灯还是摇头:
“母亲临终前也未告知。”
他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忙从胸前掏出一枚兽骨灸,说道:
“母亲说,这是父亲所用之物。除了此物,再不知父亲的信息。”
解袆起身接了兽骨灸,只见兽骨灸的一面上有个祖字,另一面有个训字。解褂突然满面泪水,抽泣着说道:
“这是家父生前之物,我也有一枚,是听到父母夜半争执的第二天,父亲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
一时,解袆和魏灯是抱头痛哭。
正在这时,魏颗和魏相一前一后奔进了书院。兄弟二人散值归府时的神色皆不对劲,特别是回府后听说父亲昏厥,神色更加紧张了。
魏颗和魏相刚奔进书院,魏绛也神色紧张的奔了进来,他的身后又紧跟着神色紧张的魏颉。
四人鱼贯似的奔进书院,不待书院的门役去堂室向魏锜禀报,早急步奔向堂室,腾腾的拾阶而上,来到阶台廊下,开始退履。
门役缓过神,赶紧高声向堂室禀报:
“颗公子,相公子,绛公子,颉公子到了。”
门役话音没落,魏灯一脸泪痕的出现在堂室门内,见四人神色不对,以为是因为归府听说老爷昏厥后醒来吐血而担心,便说:
“公子们都来了,老爷已无大碍。”
魏颗他们已退下履,并不理会魏灯,也无视他脸上的泪痕,站在门外向室内揖礼说:
“父亲,我们拜望您来了。”
魏锜也以为儿孙们一起来拜望自己是因为上午昏厥后吐血,让他们担心了,便说:“为父已无大碍,都忙你们的去吧!”
魏颗与魏相无奈的相视一眼,很是为难,正犹豫不决时,二人身后的魏颉冲堂室高禀道:
“爷爷,屠岸贾带兵将赵府围得水泄不通,说是要诛灭赵氏家。”
短暂的沉寂之后,堂室里传来魏锜魏激动的声音:
“快进来详禀。”
四人按尊卑依次进迈进堂室,魏锜赶紧支走同样一脸泪痕解袆。然后,望向眼前的儿孙们。
此时此刻,倒是魏颗四人大吃一惊了。
只见父亲很精神,平时浑烛的双眸也炯炯有神,明亮如炬。
魏颗还以为父亲是刚才听了屠岸贾带人去诛赵氏家之后才出现这样的惊人的变化。
四人皆惊喜欣尉,一时竟忘了来书院的正事。
魏锜席坐在案几前,几上的茶器里正袅袅升腾着白烟,他透过缭绕的白烟,望向魏颗,然后又移到魏相脸上,最后停留在魏颉脸上,打下打量着他,神色凝重的问道:
“怎么回事?”
魏颗他们这才恍然。
魏颉抢先说道:
“大司寇屠岸贾奉大王之命,带人将赵府团团围住,要诛灭赵家。”
“为何?”魏锜惊问。
是呀,为何诛灭赵氏家,总得有师出有名的理由吧。
魏颗用眼神阻儿子的回答,上前一步,向父亲进述了屠岸贾诛灭赵氏家的来龙去脉。
原来,起因还是赵朔的死。但也不全是因为赵朔的死,而是因为赵朔没有儿子。但也不全是赵朔没有儿子,主要是他死后不该让叔叔赵婴齐为丧主。
赵朔死了,因为没有儿子,由叔叔赵婴齐为丧主,接待吊唁者时,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比亲儿子还悲痛欲绝。
当时的吊唁者很是莫名其妙:
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罢了,这赵婴齐这是犯了啥疾恙。
不过,赵婴齐也没有白哭,赵朔丧葬结束,赵朔的妻子庄姬进宫上朝,请求哥哥景公,让赵婴齐承袭丈夫的正卿职爵。
当时亲眼目睹赵婴齐为丧主的吊唁者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赵婴齐为侄子赵朔的丧主时,流了那么多的鼻涕和眼泪,原来是为了正卿的职爵而流的。
赵婴齐承袭了赵朔的正卿职爵,一下子盖过了赵同和赵括这两个哥哥的官职。特别是赵同,才是公行职爵。
按理说,赵婴齐承袭了侄子的正卿职爵,也算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但是,赵婴齐承袭了侄子赵朔的正卿职爵后,又与侄子赵朔的妻子庄姬媾和,也就是说叔叔和侄媳妇媾和了,而这个侄媳妇,还是景公的同母妹。
男女媾和,时间长了,难免会出事。赵婴齐和庄姬媾和的时间长了,就出事了,那就是庄姬怀孕了。
赵婴齐和庄姬媾和,即使被人撞见,赵家是大族,庄姬又是景公的妹妹,也没人敢如何,但庄姬一怀孕,这家丑可再也掩不住了。
赵家在晋国,那可是有功德的诗礼之家,出了这种无法掩盖的家丑,朝中大臣背后不知如何唾弃呢。于是,赵括和赵同一合计,给弟弟赵婴齐捏造个罪名,请求景公将他流放到齐国去。
景公也早闻妹妹庄妪与赵婴齐的丑事,但赵家人还睁只眼闭只眼,他也不便主动干涉去揭人家赵家的家丑,因为家丑的当事者是自己的同母妹。既然赵括和赵同主动请求流放赵婴齐,景公不假思索,立即准了。
这个可惹恼了庄姬,可她心里有气,也无可奈何。可谁知,赵婴齐流放齐国的途中死了。庄姬闻讯,悲痛欲绝,她怀疑是赵括和赵同二人暗中派人杀死了赵婴齐。
你让我死,我岂能让你活。
于是,恼羞成怒的庄姬身着盛装礼服,将隆起的肚子掩盖后,坐车进宫,奔宫朝堂,见了哥哥景公,告发赵括和赵同蓄意谋反。
景公本来就想削弱赵家的权势,只是没有师出有名的理由,妹妹告发赵括和赵同谋反,正好除去赵括的公族职爵,降他为普通的公行大夫。但是,谋反罪一旦成立,是要灭族的,而景公只是想削弱赵家的权势,并不想诛灭赵家,便令大司寇屠岸贾去调查赵氏谋反是否属实。
可景公话音没落,由栾书带头的几位朝臣主动作证,坐实了赵氏家的谋反。
既然属实,那就要诛灭全族。
如此一来,景公无法主持局面了。
而屠岸贾对赵家的仇恨一直埋藏于胸。当年,灵公被诛杀,虽说凶手是赵旃的父亲赵穿,但世人皆知是赵盾背后授意。所以,他不等景公下令,便杀气腾腾的带人去诛灭赵家了。因为赵旃是赵穿的儿子,他连赵旃家也一块给诛灭了。
魏锜听了经过,立即起身,说道:
“奸姬诛灭忠良,我们魏家决不能袖手旁观,快召集魏家的人马,杀了屠岸贾,去救下赵家。”
“不可。”魏颗拦住父亲,说道,“一栋大厦即将坍塌,千万不要拭图去挽回,那只会埋葬了我们魏家。”
魏相也赞同哥哥的看法,点头说道:
“父亲,哥哥言之有理。”
可做父亲的还在犹豫。
魏颗又说:
“不是屠岸贾要灭赵家,是口蜜腹剑的栾书要灭赵家,屠岸贾只是执行王命。”
父亲吃惊的望着儿子:
“此话怎讲?”
“满朝皆知,庄姬举报赵家谋反,是个人私怨,并没有实证。可栾书他不但做了伪证,还撺掇三郤氏做伪证,这等于坐实了赵家谋反。人人皆知,这谋反罪是要被灭族的,吾王想网开一面也没有理由了。何况屠岸贾与赵家又有私怨,由屠岸贾去抄赵家,可谓是雪上加霜,谁敢冒死救赵家,就等于与他为敌,韩厥曾是赵家的家臣,冒死救赵家的也应该是他韩厥呀,可现在连韩厥也不敢救,因为他韩厥知道,根本救不下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