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万籁俱寂,冬风不寒,夜色暧昧。迷离的月亮若隐若现的挂在白奶奶的天空,大地如混沌初始。
魏颗带着四个侍卫,小心谨慎的走在静悄悄的大街上。一路上,他都在痛恨先縠的所做所为。
人非圣贤,难免犯错。
邲之战违痛军规的有三人,一个是家父,一个是赵旃,一个是先縠,而家父日夜痛心疾首,噬脐莫及,愧疚不安,只盼能再与楚国交战,拼命杀敌,报效国家。可那先縠不思悔改,还勾结翟国,也就是赤狄人,来攻打自己的国家。看起来,士贞伯的敲山震虎之计,是高明之策,这次如果不敲出他先縠,恐怕以后会给国家制造更大的伤害,因为他是个心里有鬼的人。
一个国家,一旦有了这种禽兽不如的败类,都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比如说宋国。
十年前,郑国公子归生听从楚国的命令,出兵讨伐宋国。
宋国的大臣华元,和乐吕率军抵抗。
宋国在与郑国交战之前,华元杀牛宰羊犒劳士兵,却没有邀请给他驾驭战车的御夫羊斟。两军正在交战时,羊斟突然对华元说:
“前几天犒劳士兵时你做主,今天,由我做主。”说罢,羊斟驾着战车进入郑军。
结果,宋军失败,郑军活捉华元,俘虏乐吕,缴获兵车四百六十乘,抓获士兵二百五十名,杀死一百多人。
宋国人用兵车一百辆,四百匹彩锦与郑国交换华元,刚把文马兵车送过去一半时,华元跑了回来,他站在城门外向守城士兵说明自己的身份,被放进城。
华元一回到城里便看见了羊斟,问道:
“那天是不是你的马车不听驾驭才闯入敌人军营?”
羊斟回答:
“并不是马的原因,而是人的原因。”然后,羊斟畏罪逃往鲁国。
像羊斟这种人,简直禽兽不如,丧尽天良,因为自己个人恩怨,竟然以葬送国家,和残害百姓来发泄自己的私愤。
像羊斟这种人是魏颗最痛恨的人。
再就是晋楚的邲之战,实际上是郑国的大夫石制把楚军引进来的,他打算把郑国一分为二,一半给楚国,一半给晋国,并立王子鱼臣为国君。
邲之战之后,郑国人将石制和鱼臣杀死。
像石制和鱼臣这种人,论武没有扩疆的能力,论文不能治理国家,还分裂自己的国家,也是魏颗最痛恨的。
现在,先縠没有因为在邲之战中的违背军规而愧疚,而是勾结赤狄人攻打自己的国家,与羊斟和石制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他当然愿意深入虎穴去诱敌了
到了先縠的府邸前,拾阶而上。魏颗举起右手,轻轻而有节奏的叩了三下门环,一阵轻微的窸窣之声传来,里面又恢复寂静。魏颗又轻轻叩了三下门环,紧跟着里面传来警戒的询问:
“谁呀?”
“哦是我,魏府颗公子。”魏颗对着门缝压低声音说。
“何事?”里边又问。
魏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
“烦劳执事您去禀报先大夫,就说家父不愿坐以待毙,先大夫自然会明白其意。”魏颗称他为执事,是对他的尊称,其实他只是个应门。
里面好一会的迟疑不决,才慢腾腾的传出话说:
“嗯好吧!老奴只管与颗公子通报一声,我家老爷最近身体也欠佳,至于见与不见,不是老奴所能做主的。”
“哦先大夫也身体欠佳?唉……肯定与家父是同病相怜,烦劳执事快去通报吧!”魏颗的声音突然哽咽。
“好,魏公子稍等。”里面的声音也变得热情欢快起来。
“多谢执事。”魏颗强忍住哽咽说。
很快,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临近,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了看魏颗及他身后的四名扈从,这才从里边走出来,又东张西望了一遍之后,说道:
“颗公子快请进吧,我家老爷听说是颗公子,还是拖着病体起来到堂室了。”
魏颗随着那应门迈进先府,警戒的放眼望去,除了朦胧混沌的月光,偌大的府邸竟没有一丝灯光,两边影影绰绰的起伏物像埋伏的千军万马一样。
魏颗的心里既欣喜又紧张:
欣喜的是终于博得了先縠的信任,他肯见自己了;紧张的是万一擒获先縠不成功怎么办?
魏颗跟随管家登上前庭的台阶,管家向堂室里躬身禀报:
“老爷,颗公子现在此候着呢。”
话音落后,大厅的门开了一人来宽的缝,紧接着先縠从里边走了出来。
魏颗赶紧上前,躬身下拜,不容先縠说话就附身于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耳语:
“自从晋、楚战役后,家父慌恐不安,寝食不宁,现在又病卧属地,刚才忽差人送话,吩咐我过府来找先大夫共谋一事……”
先縠听了魏颗的一番耳语之后,一把握住魏颗的手,哈哈大笑说:
“天助我也……”
然后,先縠猛的击掌三声,随着先縠的掌声,周围“唰”的一下烛炬通明,亮如白昼。魏颗眯着眼睛,借着耀眼的烛炬放眼望去,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见火光下的先縠府邸,他的人马早已披挂整齐,正摩拳擦掌地拭目以待。
而此时的先縠,竟然一身戎装,身上还挎着兵器。
先縠握着魏颗的手与魏颗并肩走到厅堂廊下,得意的说道:
“令尊为五朝元老,现在竟不是公族,还为他晋王卖的什么命?我们共谋大事,自己为自己卖命……”
魏颗一刻也不敢迟疑,刚迈上厅堂阶台,便用眼神暗示自己的侍卫。
四名扈卫会意,慢慢靠近廊下。
先縠的右手,还一直握着魏颗的左手。
魏颗便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右手突然去收缴了先縠身上的器械,先縠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四名侍卫早已蜂拥而上,将先縠给控制住了。待先縠明白过来,已成五花大阶的寇贼。
庭院里,先縠的手下一愣,待明白过来,想拥上前救他,魏颗早已取过廊下的烛炬,附于箭上,把信号箭射向天空。霎时,四周喊声震天,等在外边的军队如洪水般涌了进来。
有不甘心被擒的先縠属下欲灭掉火光,趁夜色负隅顽抗,以求脱身逃走。
魏颗站在高高的阶台上,高举火把,大声劝降:
“四周伏兵数万,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叛乱之事因谁而起,就纠谁其责,与属下无关,诸位也是一时糊涂,被先縠所迷惑,我魏颗定向大王禀报,让大王尽量不予追究诸位被迷惑之罪……”
头领已被捉,手下岂无败将之理,又加上魏颗一番晓之利害的劝降,先縠的手下全部被擒。魏颗未动一刀一枪,未伤一兵一卒,先縠和他的人马全部被获俘。
魏颗仰头向天,望着混沌如初始的夜空,吸着子夜的空气,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心想:晋楚战役的失利终于有了结果,家父也该释怀了。
景公闻知捉拿了先縠,大喜过望,表彰魏颗的同时,也把晋、楚战役的失利和赤狄人的入侵全部归罪于先縠,将他的家奴、仆役和族人全部斩首。
边界的荀林父也打败了赤狄人,收复了清池,并乘机灭了翟国。
如此一来,景公不但除掉了先縠,又兼并了翟国,国家扩大了疆土,可谓一举两得……不,再加上收回了先縠的封属地,是一举三得。
事后,晋王激动地对士贞子说:
“士相国啊!若不是你这次的敲山震虎让先縠他重蹈覆辙,怕是这败类以后还会给我们晋国造成更大的损失呀!”
“大王,这是天意,是天助大王,臣也闻他过去的一些行为,只是无凭无证的;这次,臣见他经得起敲震,正欲收兵,忽一日,臣的谋客见先縠将一仆役神神秘秘地送出府门外,很是可疑,就一路尾随那仆役,谁知那仆役竟出关而去,臣的谋客忙返回来派人日夜守候在先縠的府门外等候那送信人,这才抓住先縠的把柄,人证物证确凿,别说先縠无话可说了,就连满朝众士卿都要心服口服。”
“这是他先縠咎由自取,多行不义必自毙,邲之战,没有他率先冲进楚营,哪来的魏锜和赵旃违背军规,都是他这个害群之马惹的祸,让我们军队付出惨重的代价,不是士相同拖着,寡人早想治他了,没想到士相国的敲山震虎真的将他震出来了。”
“是呀吾王,这下没人议论您偏袒魏锜了;哦吾王,不知魏锜病情如何啊!这下他也该痊愈了吧!”
“他那身体能有什么病?还不是告假到属地休养去了,即使有病也是被你的敲山震虎之计给吓出病的。”
“吾王,怎么又怪起微臣来了,这可是您让微臣查的呀!”
一时,君臣二人是爽朗的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