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期的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是村里的富足人家,因为是村里的佃主,看上去日子过得很殷实,宅院也有前庭后宅,虽不能与魏城的魏宅相比,但在乡野之中,这样的家户已经是村里的首富了,袁期还给解袆介绍说,家里共有仆役十来个。
袁母一直在后宅堂室等儿子回来用晚食,听家役禀报说儿子已经回来,在前庭厅堂,之所以没有直接回后宅,是因为还带回家三位陌生人。袁母闻言,赶紧来到前庭。
袁期揖拜了母亲,介绍解袆三人时,说是魏城人迷路了。
袁母闻听,担心已备的饭食不充裕,赶紧吩咐灶房的厨役重新升火造饭。
厅堂烛炬高燃,取暖器里也升起了炭火,堂室里很快便温暖起来,解袆三人此时虽不再承受寒风吹打之苦,又担心袁期是梁补善之辈。
半个时辰之后,饭食摆上了厅堂的篾席,虽不如魏锜宅府的饮食丰盛,除了腌豆和肉酱,也有满满两食镫的腌肉,正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还有黄腾腾的黍子粥。
虽说没有肉羹,对于此时此刻的解袆三人来说,这已经是美味了,因为三人中午,也是随便食了些干粮,被鬼天气这一折腾,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袁母不知解袆的真实身份,自然是入主位而坐,依次是袁期和解袆,席坐于袁母的左右下首,苦霜和魏灯虽是家役,但在袁期这里,却是贵宾,故也同席而食。
因为不知道三人的真实身份,进食时,袁母但见三人衣着华贵,进食时的持勺举筷又极显贵气,便知眼前的三人不是普通人,为了彰显自己家也非普通户家,便很自豪的炫耀说:
“我们家期儿的父亲在世时呀,是村里的佃户执事,哦……就是负责将佃户的租粮收齐再交到魏城的魏宅里;可惜他今年秋上入土为安了,不过现在呀……村里的佃主仍由我的期儿袭任。”
“是吗?说起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魏灯也激动地说。他想告诉袁母,她面前的解祎就是魏老爷的四夫人,自己和苦霜也都是魏老爷的仆役时,被袁期高声咳嗽了两声,用目光制止了。
魏灯迷惑不解,但还是立即住了口。
用过晚食,已是戌时,家役撤了食器,袁期便揖请母亲早些回后宅歇息,由他安排解袆三人的寝居。
袁母年事已高,再加上寒风肆狂,早熬不住了,被一位老女役搀着回后宅了。
袁期一看母亲离去,他忙将魏灯拉过一旁,抱歉地向他解释说,是怕母亲知道了解祎的身份后受到惊吓,所以才阻止他说出解祎的真实身份。
然后,袁期迫不及待的将目光从解祎的脸上肆意走过。立时,他的心禁不住猛的颤悸了起来。继而,他惊呆了,世上竟有这般顺眼的女容!那透着灵气婉转的眼睛,高直俊俏的鼻梁,微微向前翘起的饱圆下巴,和稚嫩秀润的嘴唇,再配着那俊秀的身段,优美的体态和尊贵的服饰,组合在一起竟是这般的百看不厌,真是造物主精心在人间打造的精灵。顿时,丝丝温馨的爱意润开了冰结的情扉,股股清澈的溪水流进了渴望的心田。
随即,他的心又不由得低低哀鸣:这个让人惊颤的女孩已身有所归,她是有主的人儿了……
苦霜见袁期用这种眼神看解祎,想起来了老爷对解祎的怜爱,心里又开始伤感:她怎么走到哪都被男人用这种眼神注视。
解祎猛一抬头,发现自己正被袁期的目光烤灼,慌忙低下头,心跳也扑腾扑腾地加快,她荔枝肉一样的脸颊如被朝霞抹了一下,红冉冉的。心想:
他怎样也用这种眼神看我,这种眼神好像在哪见过,哦……想起来了,相公子就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有时候,颗公子不经意的眼神里也能捕捉到这种眼神,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是讨厌还是喜欢?是恶意还是善意啊……
袁期见解祎如此娇羞,苦涩地诡笑了一下,这才吩咐仆役执事,带解祎和苦霜回房休息,袁期也早已让人在她们下榻的房间生起炭火。
袁期家前庭的厅堂左右屋室,是平时供客人居住的客房。解袆和苦霜今晚就在厅堂左边的屋室寝居,魏灯在厅堂右边的寝居。
但是,袁期做为主人,他没有回宅自己的居处寝居,则是和魏灯同睡厅堂右边的客房,魏灯魏温暖的以为,他这是便于照顾他,但只有袁期心里清楚,他是想向魏灯打听魏锜和解袆的事情。
魏灯年少,肯定会侃侃而谈,将他想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就像竹桶倒豆一样。
所以,躺在睡辅上,尽管奔波劳累了一天,袁期却毫无睡意。他为了让魏灯侃侃而谈,便抛砖引玉,自己先侃侃而谈:
“家父在世时,因为没声望,便一直没有机会参加魏老爷的饮酒礼,但家父很敬重魏老爷,在一次负责村民去魏城上交租粮时,曾见到过魏老爷,但只是很远很远的,没有看清魏老爷的面目……”
魏灯对袁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奔赴了一天的他一贴床就呼呼大睡,等到袁期问他话时,他早已呼呼大睡。
袁期没辙了,总不能喊醒魏灯吧。本来想和魏灯做彻夜长谈呢,主要是想和他攀谈攀谈,欲从魏灯嘴里窥知一些魏锜不为人知的事情,还有那位四夫人;总而言之,他特别想知道百步穿杨的魏将军与这位奇美的妻妾之间的关系。
唉……没想到魏灯如此嗜睡,袁期只好作罢;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没有睡意,那位叫解祎的四夫人娇羞地低下头的一幕,不时在他眼前飘过来飘过去……
苦霜和魏灯一样,也是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解祎却没一点睡意,在山野里被狂风抽打时,想迫切寻个能避风宿身的地方,现在有了避风宿身的地方,倒想念起将军来。所以,她蹲在炭火旁,望着一明一暗的炭火想:自己今晚不归,将军肯定也一夜不眠。
一想到将军担心自己,解袆忽的焦燥起来,起身不停的在屋室来回踱着,心里不住地大声呼喊:
将军……将军呀……
袁期仍在辗转反侧,真是奇怪,如果一贴床就睡去,也没有小便可撒了,睡不着了怎么这么多小便?不一会就得撒一次,尽管每次都撒的很少。
已是子夜时分,外边的狂风有些住了,天气有逐渐转晴。袁期又起床小解,见解祎下榻的房间还亮着灯,她的身影则不停地在窗前来回闪现。
传说百步穿杨的魏锜妻妾成群,想必这个就是最宠的一个,要不怎么狩猎也带在身边?既然宠她就应该把她金屋藏娇才对,为什么还让她在这种恶天里出门采药?莫不是她喜欢采药?难道说她懂医术……
袁期这样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向解袆住的房间走去。
而魏灯虽然呼呼大睡,在袁期开门出去时,他却突然坐了起来,轻轻拉开门,跨出去一半身子,注视着袁期。
袁期伏在窗棂的缝隙里向里窥视,见解袆神情焦躁在屋里来回走,他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来。他知道解祎进食很少,便去后宅喊醒灶房的厨娘,做了夜宵给解祎送过去,因为三番五次的起来折腾,他自己也早饿了。
老女役将夜宵给解祎送到廊下,解祎开门看也不看,先点头承谢,然后摇头说:
“实在没食欲,因为将军在等我。”
袁期正没滋没味地吃着夜宵,老女役将解祎的话说给他,他心里惊叹得发愣怔似地张着嘴:
啊……她原来是笃情于他的,这样的痴心人,宠她也值呀!
袁期和解袆一夜无眠,而猎场院的魏锜,听了老厨宰的占卜,天气正恶变,他便回到自己的寝居,盘腿坐于睡辅上,支着耳朵,捕听着外边的风声,对于解袆,他心里是忽恨忽怜,一直到子夜,风声住了,他出寝居,天气正转晴,赶紧召集人马,去搜索解袆,至于老厨宰说的只需静待,动则无功,他以为那纯粹是一派原言。
魏始,蒋啼,魏出,皆已待命。
魏锜像被鞭子抽打一样难受,他唤来白天守猎场的执事,忍着性子问道:“夫人出门奔哪个方向去了:”
“老爷,夫人一出柴院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夫人摘挖的都是些草药,柴院的东南方生长着很多草药,夫人肯定是奔那个方向了。”
“那好!执事,我们兵分三路,每一路都有熟悉这一带的人领路,撒网式的搜索,范围为五十里。”魏锜说着,便忍不住心急气躁起来。
魏始早将人马分成三路,魏锜,魏始和蒋啼分别带上人马出猎场去搜,魏出守猎场。
魏锜负责东南方向,他带着几十名侍从,骑着马,步履艰难地摸索在昏绰的山林里,嘴里不住地大声呼喊:
“解祎……解祎……小解祎……”
“四夫人!四夫人……”尽管一张口,他们的嘴里都被恶风趁机塞进去一些沙尘,但他们仍不住地喊。
可在山野里找了近两个多时辰,始终都没发现三个人的踪影。焦急的魏锜不由得愤愤地说:“这两个野蹄子!也不知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找到了决不轻饶……”
忽然,一个扈从惊喜地大声叫喊:
“老爷老爷!前面好像有几个人。”
魏锜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右前方影影绰绰的有几个人,忙下马,边喊边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还没走到跟前,魏锜就急切地说:
“小解袆呀!终于找到你们了小解袆……”
待走到跟前一看,发现不对劲,这咋这么多人?解袆她们可只三个人,这些人肯定不是解袆她们,风虽住了,天气却寒冷如刀,大半夜的,这些人来老夫的猎场做甚?莫非碰到了鬼不成?
早有卫役抽出利器,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来者何人?”
“是我们啊老爷?我们还是没找到夫人啊!”
魏锜一听,才知道是魏始的人马。心里虽松了一口气,但却更加焦灼了,怎么还没有解袆她们的影踪?莫非真被野兽吞噬了不成……
焦灼归焦灼,他的心里仍心存侥幸地想:也许解祎她们已回到住处。随及他又带着人马飞快的返回柴院,可解祎还是没回来。他心里顿时如万穿心一样疼痛,要什么滋味有什么滋味,站也不是,坐也不成……
已是丑时,魏锜怎么也无法闭眼小睡,他的寝居里一直烛炬高燃,他一直不停地踱着步,与魏始及几个有经验的猎役分析商量:
“这天一变,又昏天黑地的,三个人肯定是迷了方向,朝着和住处相反的方向奔去了。”
“向东是山岭,她们翻不过去;向西又是回柴院的小路;向北走又能回到柴院,她们肯定向南走了。”
“是呀!现在,四夫人他们百分之百是顺着山西麓向南奔去了。”
最后,魏锜说道:
“嗯,待天熹微,我们三路人马再搜山!一路顺着猎场向南,然后,沿着山西边搜寻,另一路绕到山西西麓的村子东边,从乳牛山的西入口向北挖过来,再一路围着山东边的山峰搜寻,三路人马网着搜,活着见人,死了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