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景公本来是派荀林父去收复被赤狄人攻占的清池,结果,他收复了清池之后,也没有派快骑请示景公,又直接把翟国给灭了。把个景公喜欢的心花怒放,待荀林父凯旋回师,景公在王宫里为他大摆庆功飨礼宴。
宴席礼分为燕礼,食礼,和飨礼。燕礼以饮酒为主,进食为辅;食礼以进食为主,饮酒为辅;而飨礼是最隆重,饮酒和进食兼之。
每个卿大夫的面前的几上都是铜盘重肉,馔玉炊金,菜肴丰盛至极。
殿角处,乐师乐工演奏妙律,宫娥载歌载舞。
鱼丽于罶,鲿鲨。
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
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
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庆功飨礼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君臣同庆,不醉不休。
每个卿大夫都心知肚明,这丰盛的宴席,名义上是庆祝荀林父凯旋,但名义下边,还有层庆祝先縠全族被诛的意思。
先縠的父亲名叫先克,当年朝中六卿接连亡故,晋襄公本来是要继续重用老臣的,结果,年轻气盛的先克太多嘴,抢在晋襄公任命下达之前,率先请奏“狐、赵之功不可忘”,狐就是狐愝,因封地在贾,又名贾季;赵就是赵盾的父亲赵衰。
结果,先克这一多嘴不当紧,晋襄公临时改变了注意,不再重用老臣,而是选择照顾元勋后裔之策,安排了六卿将佐。贾季为中军元帅,赵盾为中军佐,也就是副元帅,辅佐中军元帅。
先克多嘴之后,晋襄公的老师阳处父又多嘴,向襄公建议贾季德不如赵盾,结果,晋襄公便重新任命赵盾为中军元帅,贾季为中军佐,也就是辅佐中军元帅的副元帅。
有了先克了阳处父的分别多嘴,才有了后来赵盾执政晋国,权势显赫,光彩照人,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始成正卿,成为晋国朝堂仅次于国君晋襄公的卿士。
贾季嫌阳处父多嘴,断了自己的前程,派人杀了阳处父,然后逃往翟国。
那些老臣嫌先克太多嘴,派人杀了先克,结果,全部被赵盾给斩首。
现在,而那些被斩首的老臣子孙,却没有忘记当年的杀父杀祖之仇恨,可赵盾已死去多年,但赵家势力依然还在,那仇恨自然也就转嫁到了赵家。
他们在恨赵盾的同时,也记恨先克。但先克已被他们的父辈或祖辈杀死,先克的儿子先縠还在,仇恨自然也就转嫁到先縠身上。
可先縠在邲之战中违背军规,担心被追责,竟然做出叛国之事,串通赤狄人攻打自己国家,事情败露,不但被斩首,还被灭族,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所以说,这隆重而丰盛的飨礼庆功宴,名义上是为了庆祝荀林父凯旋,而在那些卿大夫心里,却是庆祝先縠被诛族的。
按理说,这似乎就是完美的结局,仇恨终于报了。
但是,一些卿大夫的心里,还扎着一根刺,这根刺便是赵家,尽管赵盾的儿子赵朔已经死了,可赵同,赵括,赵婴齐这三个赵盾的异母弟弟——赵婴齐是正卿,赵括是公族大夫,赵同担任公行。现在赵家还是朝中的权势之族,如果赵家能和先縠家族一样结局,他们才觉得心满意足。
而在那些恨赵家的大臣之中,有一位是最恨的,他就是大司寇屠岸贾。
赵盾当年,违背晋襄公遗命,不拥立太子夷皋继位,却另立远在秦国的王子雍回国继位,是屠岸贾给王后穆嬴出谋划策,让她去找赵盾哭闹,结果,赵盾担心害怕他自己被政敌杀死,赶紧改变注意,拥立了太子继位为灵公。可后来,赵盾的弟弟赵穿又将灵公给杀死了。赵盾拥立景公的父亲成公继位之后,也没有治罪杀死灵公的赵穿,而他的儿子赵旃现在还风风光光的在朝中为官,这可是屠岸贾心里的病呀。
所以,为荀林父庆功的第二天,侍朝结束,屠岸贾留下来,问景公:
“吾王,邲之战的惨败,违背军规者还有赵旃,先縠串通赤狄人攻打我清池,罪重灭族,那赵旃虽不牵涉家族,他本人也理应斩首吧。”
“大司寇别忘了,邲之战违背军规者三人,还有那常胜将军魏锜,如果治赵旃之罪,那魏锜势必也要治罪。”
“那就一视同仁,也治那魏锜的死罪。吾王若对那魏锜有偏爱,事后可善待他的家人便是……”
“不可。魏锜是万万治不得的。”
“他魏锜既不是六卿,也非公族大夫,只是一般的戎武之人,吾王为何如此忌惮于他?”
“并非寡人忌惮他,是他为五朝元老,曾追随先王文公流亡多年,战役中又骁勇善战,有常胜将军之誉,如果寡人因此治罪于他,百后之后有何颜面见先王。”
屠岸贾也觉得不能治魏锜的死罪,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赵旃,主要是不能放过那权势显赫的赵家,否则,他实在愧对灵公和太后当年对他的庞信。不过,景公既然现在不想动赵家,他也不再坚持,心里却在捉摸:
赵家三兄弟一向跋扈,以后会抓住他们的把柄,何况吾王也对他们心存芥蒂。
屠岸贾在向景公请求斩首赵旃的同时,魏相也在士府向士燮诉说心中的苦痛。
士燮是士会的儿子,是士贞子的侄子,士弱的堂兄。
前些时候,士会率使者去周王室聘问,他儿子士燮随同荀林父收复清池,灭翟国,昨天参加了庆功宴。
魏相与士会的儿子士燮交好,有什么事情,爱去寻士燮诉谈;而魏颗与士贞子的儿子士弱交好,遇有什么需要,他爱打着去士府寻士弱聊天的名义,趁机再向士贞子探听消息。
自聘问周王室归来,知道了心仪之人成了侍奉父亲的新人,魏相一直痛不欲生,想寻士燮诉谈心中苦闷,而士燮却随荀林父参加战役,不在都城。盼到他凯旋回师,他又忙于复命,然后接受君王的庆功飨礼宴。
尽管今天的士燮仍无闲暇,但魏相认为士燮要忙的那些锁事皆没有他心中的痛苦重要,所以,一散值便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态寻到士燮。
二人相对席坐于几前,摆了茶,燃了炭,士燮打量着憔悴痛苦的魏相,说道:
“出了何事?”
魏相没见到士燮时,想向他诉说个痛快,好让他给自己拿个注意。可此刻面对而坐,他又羞于启口,嘴张了几张,每次都欲言又止,终归是说不出口的。
士燮笑了:
“如此难以启齿,定不是什么光鲜之事。也对,若是光鲜之事,早敲锣打鼓的去做了,也不会将相弟折磨得不人不鬼。”
魏相点头承认说:
“如燮兄所言,的确不是什么光鲜之事,故难以出唇。”
“既然不是光鲜之事,最好烂在心里也不要也唇,因为一旦出唇,便会背上被众人谴责的骂名。”
“那会生不如死。”
“你有两种选择,一是背上被谴责的骂名,二是继续生不如死,你只能选一。”
“还望燮兄为弟指点迷津。”
“在指点迷津上,燮自认为不如你家兄长。”
“这事万不能向兄长请教。”
“原来是在自己府中做了不光鲜之事,那燮愿闻其详。”
魏相经过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最终还是羞涩的说道:
“随令尊聘问周王室归来,家父身边新添了一位侍奉的新人,甚是美妍,弟每次看到她,便会心慌意乱,不能自持,可同居府中,难免碰面,却又无法回避。前些天,家父带新人去属地巡视,最近几天便要归来,弟不知如何面对……”
不等魏相说完,便大笑起来:
“还以为相弟做了什么不光鲜之事,原来是儿女情长。还如此难以启齿。哈哈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相如此信任燮兄,换来的却是燮兄的讥笑。”魏相很生气,欲起身离去。
士燮急忙起身制止道:
“对于男人来说,遇到美妍的女人心慌意乱,乃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你为何痛苦?这种男女情长之事,你家兄长最会指点迷津了,他现在的寝居只有一妻,儿子都快成人了却没有侍妾,燮就不信他没遇到过美妍心仪的女子,那他是如何做到的?你赶紧回去向你家兄长请教,让他为你指点迷津便是。”
“弟最初也有此念,只是担心被兄长斥责,再传到父母耳中,弟可就禽兽不如了。”
“那就忍着。”
“忍到何时?”
“忍到有一天令尊不在了,相弟将她烝过来便是。”
“呸!燮兄竟出如此禽兽不如的馊注意。”说罢,他气愤的起身,几步奔到廊下,着了履,拂衣而去。
士燮在他身后说道:
“向申公巫臣学心吧。”
委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士府。只是,他嘴上虽骂士燮出的馊注意禽兽不如,但他痛不欲生的心里,却有了一丝望。回府的一路上,他心里的那个希望,突然巨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