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始见袁期说话这么放肆,吃了一惊,正欲喝斥他,魏锜却抿嘴笑了,他饮尽爵中酒,啪的放在几上,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袁期,见这个年轻人翩翩洒脱,相貌俊逸,举止不卑不亢,谈吐文雅有方,除了神韵孤高和语气有些玩世不恭外,浑身上下处处透着一股与众不同,倒对他有一种“一睹眉宇,便称弟子”的喜欢。于是,他也学着袁期玩世不恭的口气笑着说:
“那当然,别说妾奴了,就是老夫明媒正娶的尊夫人,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劳作,若不尊命,不但不给饭食,还要受鞭笞之刑,就如刚才鞭笞家室一样。”魏锜边说边指着解祎,“她若不是晕倒,刚才同样也要受到鞭笞。”
“哦,袁期好佩服老爷的家规。”袁期夸张地抱拳说。
“越是老夫最喜欢的女人就对她鞭笞的越厉害,慢慢的,习惯成自然,她们便歇不住了,若逼着她们歇,她们便发疯。”魏锜边说边扭头冲解袆诡笑着问,“是不是这样呀?你难道说不是经常受鞭笞之刑?哈哈哈……”
“哈哈哈……”
袁期、魏始和仆役也跟着笑了起来。
解袆瞪着眼,听魏锜胡诌,见他问自己,便将脸扭向一边不说话,众人一笑,她的脸更红了。
魏锜又问:“令尊、令堂安健否?”
“哦!谢将军问安,令尊今秋已去世,老人家安在之时,做了一辈子老爷的佃主,却没有机会参加老爷的饮酒礼。”袁期回答。
“哦!”魏锜显得很吃惊,然后扭头望向魏始。
“令尊叫什么名字?”魏始一怔,赶忙问
“令尊姓袁名诚。”袁期回头告诉魏始。
“啊呀!认得的,熟悉的,魏佃主很会处事,人也厚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魏始不住的称赞袁期的父亲,却只字没有解释往年没有邀请他父亲参加饮酒礼之事。
魏锜也没有再追问。
“倒是本人,承袭了父亲的佃主一职,便有幸受邀参加了前些天的饮酒礼,袁期很是感谢魏老爷对晚辈的厚爱。”
袁期很想知道他父亲在世时,为佃主十几年,却为何没有被邀请参加饮酒礼,一次也没有,因为对于乡村的佃主,那可是一辈子最高的荣誉。而他的父亲,又是那么的在乎那份荣誉,听母亲说,老人临终还在念叨,让他这个做儿子来完成。所以,他弃学回家,托了父亲的好友说合,承袭了父职佃主,就是为了完成父亲生前的夙愿。他原以为,最少需要五年以上,可没想到,为佃主初年便有幸被邀请。
魏锜听了袁期刚才那番话,又望向一旁的魏始。
魏始便赶紧解释:
“袁先生求学多年,学识渊博,才高贤达,年轻有为,早闻名魏地,我家老爷最爱高才,我们做家臣的怎敢怠慢才高贤达的袁先生呢。至于说令尊生前一直未被邀请参加饮酒礼,是因为令尊的厚道和忠诚只在他心里,只在他的为人处事上,却不善言辞表达,有些言辞表达还适得其反,不如不表达,故没有邀请令尊,但还是为了顾及令尊会因为言辞表达不妥而献丑的缘故,还望袁先生体凉。”
魏锜对魏始的解释很满意,便笑问袁期:
“袁先生才高贤达,又救了老夫的家眷,有何请求,敬请提吧。”
“请求?”
“嗯,两者选其一吧。一,增加袁先生的佃户;二,老夫或举荐袁先生出仕,去都城谋事。”
经魏始的一番称赞,魏锜开始欣赏袁期了,他觉得像袁期这样的人才埋没在这里有点可惜,他想保荐他到君王身边谋事,这也算是他救解袆的一种感谢吧!这样的感谢恐怕是他这种身份的人求之不得的。他想。于是,他对袁期说:“你救了老夫的女人,老夫怎样感谢你呢?这样吧!老夫举荐你出仕如何?”
一旁的家役都用羡慕的眼神看袁期,心想,这人好幸运,仅仅是救了老爷的妾奴,就一步登天,能出仕到都城里。
令所有人没想到是,袁期却果断的拒绝了:
“多谢老爷提携之美意,只是……只是父亲劳作一辈子,病故时我却不在他老人家身边,作为唯一的儿子,这是我最大的不孝。现在,家里只有母亲一人,贤人说:母在,子不远游。待袁期侍奉母亲至终之后,再计议此事吧!至于说增加佃户,也免了吧。天地乃苦器,屋宇再阔,夜晚有一铺可卧足矣;良田再广,饿时仅需果腹便可。仅我们一村的佃户,已足够袁期养家糊口了。救老爷的家眷,乃人之常举,不足挂齿。”
一旁的家役执事都替袁期惋惜,暗笑他傻。
魏锜没有想到,袁期会拒绝了别人都求之不得的美事,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欣赏他不为荣华富贵所动的品节。像这样的人即使住在穷乡陋野也会脱颖而出的,只要给他机会。他想。
魏锜很隆重地款待袁期,酒宴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中午,袁期微醉,起身告辞。魏锜和解祎将他送到柴院门外很远,刚要转身回柴院,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匹快马急驰而来。
离老远,马上的人就大呼小叫的喊个不停:
“老爷老爷!都城来信了!颗公子的信!”
快骑来到魏锜面前,翻身下马,奔到魏锜面前,揖了礼,呈上缁信。
魏锜接信阅坊。
在信中,魏颗告诉父亲:先縠因怕在晋﹑楚之战中自己违背军规﹑擅自冲入楚营的事情败露而被追究责任,就勾结赤狄人入侵晋国的清池。晋王就把与楚军之战的失利和赤狄人的入侵清池全归罪于先縠。将他给杀了,他的四千多族人及家役也全部被杀掉。
看了儿子的信后,魏锜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先縠带人擅自冲入敌营后,他自己也带着人马仅次于先縠冲向楚阵。他与先縠的区别等于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先后的问题。魏锜不明白的是:
这个先縠干吗要勾结赤狄人入侵自己的国家呀……
魏锜见与楚军之战的失利终于有了结果,解祎又安全回来,心里很兴奋,已无心再留在魏地狩猎。
再说都城魏府,在魏锜和解祎不在都城的这些天里,乔厨娘甚是悠闲,白天没事的时候,就在屋檐下晒太阳;在饮食上,想吃些什么就动手做些什么。
三夫人知道乔厨娘一个人在家,常让役女陪着自己找乔厨娘串门唠嗑,做了美食的也让役人给她送些。
乔厨娘对三夫人没好感,她就早听说三夫人性情无常,说话刻薄无礼,又翻脸无情,常让人防不胜防;但现在自己正闲得无聊,三夫人来陪自己聊天又加上送吃送喝的,心里自然乐意。
乔厨娘的做人原则是:别人再说你坏,只要你对我不坏,我就不说你坏;别人再说你好,可你对我不好,我就说你不好。
三夫人频繁的拜访讨好乔厨娘,主要是通过她打探一些解祎的情况:解祎的娘家是哪的?娘家有什么家庭背景?她是怎么认识的老爷……
但乔厨娘都是摇摇头说:
老奴什么也不知晓。
乔厨娘这也是实话实放在,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多疑的三夫人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乔厨娘这是故意替解祎隐瞒不说,的。
一场恶风过去后,天气虽然冷硬似刀,却甚是睛朗,特别是午后,坐在廊下的阳光里,比炭火旁要温暖舒服多了。
这天午后,三夫人又去找乔厨娘串门,在魏府里,她也只有找乔厨娘串门了,别的地方也没有她可去的,她见乔厨娘正在收拾院子,像是准备晒被褥,忙热情地走上去,试探地说:
“怎么?老爷要回来吗?”
“是的,魏妈今早上传话过来,说老爷和四夫人这两天就归来,让提前做好准备。”乔厨娘热情地说。
因为这些天三夫人给与她的恩惠,她已对三夫人解除了戒心,把过去耳闻三夫人的那些不善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三夫人情绪安静时,也是很热情之人,她见乔厨娘忙碌,赶紧奔上前,很默契的给乔厨娘打下手。只是她一直很好奇解祎的房间﹑卧室是什么样?还有她和老爷同床共枕的那张睡铺,因为她还从末进过的解祎的房间,乔厨娘都是让她在院子里的廊下坐歇,或者此到她自己的下房里。
此时此刻,对于三夫人的热情帮忙,乔厨娘也乐呵呵地接受。
三夫人是有目的,她见乔厨娘去了堂室,便不时失机的跟随在乔厨娘身后,也跨进堂室,又跟随乔厨娘身后进了内寝,当她看到解祎的睡铺时,一下子浮想出老爷对解祎解百般宠爱的,一时又气血上冲。
三夫人一旦气血上冲,她的理智便软弱无力了,见乔厨娘抱着被褥出去,嘴里虽说着“我来帮您乔厨娘吧”,但她的双手,又开始颤抖了,去抱褥子时,突然发现枕边放着个非常精美的木盒,被好奇心勾着,就忍不住随手打开了。
原来是是一对尊贵的麒麟玉环,它可是象征着夫贵子旺呀!这是不是老爷打算给我的?被她花言巧语蒙骗过来?像上一次我牙疼时,老爷准备去看望我,却被她以给我治牙疼的药方为名拦住一样……
一时,三夫人浑身颤抖,手脚冰凉,仅存的一点软弱理智也丧失了,一失手,只听“啪”的一声,一对玉环摔碎在地上。
“三夫人您快点过来帮帮老奴吧!老奴一个人还真不能将罗被摊上架子!”当乔厨娘在外边呼喊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慌忙捡起碎玉环又重新装在木盒里放回原处,急急慌慌地抱着被褥出去了。心里却想:
哼,真是天意,这样也好,你乔厨娘不是偏护她的身世吗?你竟摔粹那野妖的玉环,等她回来就有你乔厨娘好看了。
乔厨娘在三夫人的帮忙下,将罗丝被子摊上木架,又和三夫人一起摊放褥子,她无意中触摸到了三夫人的手,感觉跟死人手一样冰凉僵硬,又见她脸色灰白,不由得惊问:
“三夫人身体染恙了不成?你敢的手怎么这么凉……还有您的脸色……你怎么了三夫人……快让麻郎医瞧看一下……”
“哦,没……没有染恙,可能穿得太薄的缘故,我……我回去加件衣服。”三夫人搪塞着慌忙离开,走路有些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