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星辰将白妈妈带回府以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钱尚宫就来到木樨院,请何星辰带着宋妈妈前去跟长公主叙话。
来到长公主所在的鸿鹄院,进到主屋拜见长公主,那一刻,星辰心中甚是复杂。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依旧那么奢华。倚靠在美人靠上的熙元大长公主也没有改变,还是像往昔那般光彩照人,雍容华贵。
这里唯一改变的,就是她。她在不是公主娘疼爱的那个儿子,而变成了乡下来的没见识没出身的丢人儿媳妇。
甚至,公主娘都不想与她说一句话。
之前,星辰并不怨恨长公主如此折腾她,毕竟婆婆跟媳妇是天生的仇敌,更不用说她这个媳妇还不是和她心意之人。
可她确实对长公主有诸多疑问,为何会放任方恪斋不管,又为何态度大变,与她从前记忆中温柔和善的公主娘判若两人。
奈何,这些疑问,星辰一句都问不出来。以她现在的身份,一旦说出口,就是冒犯长公主,那样只会让她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星辰与白妈妈跪地向长公主行礼,半天未曾听到长公主“免礼”的声音。
她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发现长公主半眯着眼睛,倚靠在美人榻上。塌前跪了两个丫头,一个在为她着染指甲,另一个则在为她捶腿,好不享受。
钱尚宫就站在长公主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她们,眼神中却充满了嘲讽。
长公主这么大的架势,唬得住现在如惊弓之鸟的何星辰,但吓不住出身将门的白妈妈。
见长公主没回应,白妈妈再次出声,“老奴镇西大将军府白氏嬷嬷向长公主请安,受我家姑娘所托,前来同方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吉祥学绣花样子。姑娘托老奴转达歉意,未曾提前通报,冒昧来扰,还望长公主饶恕她这个未过门的弟媳。”
声音之大,估摸着连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楚。长公主也不好再继续装睡,终于让她们“免礼请起”了。
“本宫竟不知,宋家何时有与别家交换下人的习惯。莫不是看本宫这儿媳妇脸生好欺负,这才换了你这位白妈妈来本宫这公主府做客?”
虽说长公主不会因为这件事与宋家翻脸,但向来唯我独尊的她,如今这样被宋雅月“挑衅”,又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的忍气吞声呢?
故而,上来就是这样一番话中带刺的反讽,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站着的两人,而是拿起了丫鬟手中的锉甲刀,自顾自的打磨起了精心护理的指甲。
白妈妈自然不会被长公主这样一句话就给吓到,依旧态度恭敬地回道:“我家姑娘着实与方少夫人结缘,又见方少夫人是长公主您的儿媳妇,日后将会成为一家人,这才让老奴提前来拜见长公主,好多与公主府亲近亲近。”
“我家姑娘即将要嫁进皇宫,对宫里的人事不曾了解。唯有听说过长公主您的名号,听闻长公主与当今圣上关系甚好,您家的公子与皇室又有特殊的缘分,想着日后成为一家人,依着长公主和善的性子,必定会好心帮她的。实在忍不住想与长公主亲近,长公主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我家姑娘这般小女儿的心思吧。”
白妈妈这番话说得颇为客气,却是把长公主架到了一个无法反驳的位置。
毕竟人家都说了你性子和善,身为皇家未来的媳妇,心中忐忑,相信你才来求助你。你若将人赶出去,那就是你小心眼,不愿帮人家,甚至想与宋家作对。
长公主不是傻子,自然听明白了这句话,纵然心中怒火腾升,但终究没有出口反驳。
“难得本宫这未过门的弟媳这么相信我,既然如此,那白妈妈你就在公主府多待一段时间吧,把你想学的花样子,好好学个彻底再回去。”
长公主意有所指地对白妈妈说完,这才正眼去看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何星辰。
“没想到,你这一逃跑,还能结个大运,竟得以出门找帮手了。果然是个厉害的小女子,既然白妈妈要去你木樨院做客,那你就好好招待这位未来皇后送来的‘贵客’吧,可千万别失了礼数。”
说话间,长公主心中怒火愈盛,一个不小心,竟把自己护养许久的长指甲给折断了。
“啪!”一巴掌把之前为她做指甲的小丫鬟给打翻在地,“这么没用的丫鬟,连个指甲都弄不好!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随后,转过头来,又笑意盈盈地对着星辰二人说道:“这个丫头,仗着自己有两分手艺,得了本宫的喜欢,做事就开始不用心了,结果就只能是这样。这人啊,还是懂得尊卑得好,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依靠,就可以无法无天。”
言罢,就挥了挥手,让星辰和白妈妈退下。
出了屋子,星辰看见那个被拖走的丫鬟挣扎的背影,渐行渐远,口中在不停地大喊“冤枉”,而后竟被抓她的粗使嬷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之后就见她歪住个头,停止了挣扎,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星辰第一次觉得,这个她住了十五年的公主府,是这么的陌生又恐怖。
“方少夫人,回吧。这样的事,习惯就好。”白妈妈在身后出声打断星辰的发呆,一句话就将刚刚那个无辜的生命轻描淡写地给带了过去。
是啊,这样的事,她何星辰管不了,只能装作没看见,习惯就好。
往后的日子里,星辰的境况果然好了许多。不仅木樨院的日常用度恢复了,就连之前每日去请安伺候的活儿都被长公主给免了。
可即便这样,星辰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现在迫切地需要有人教她,该怎样应对后宅的这些不见血的软刀子。
这日,星辰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白妈妈、吉祥和里间还在昏睡的方恪斋。
而后,带着吉祥直直地对着白妈妈跪了下去,吓得白妈妈赶紧去拉,却被星辰拒绝。
“白妈妈,这些天,你也见到了我在公主府的境况。不受长公主待见,以至于处处受限。可我从前不过是九品县令家的女儿,实在没有经历过这诸多的规矩的事情,应对之间力不从心。皎皎既派你前来助我,还请白妈妈教授我与吉祥。”
她现在能求的人就只有白妈妈,星辰相信,有之前宋雅月的授意,白妈妈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白妈妈同意了,“方少夫人既然信得过老奴,那老奴自然会全力相帮。只是,老奴毕竟是宋家的下人,在公主府也不过只是待一段时间。有很多事情,老奴不能多说,更不会插手,还望方少夫人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您只需说您想说、能说的,别的事情犯不到您头上的,都不用您管。”
两人既将话说明白了,接下来的日子白妈妈就正式开始调教星辰和吉祥这两个“宅斗圈”的小透明。
白妈妈教授并不是口头说说,而是见缝插针地以实例说明。
木樨院从来都是公主府最多事的一个院子,前世她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下人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尤其是伺候方恪斋的四大丫鬟,桃夭、灼华、白露、伊人。
前世,在何星辰还是方恪斋的时候,长公主送了她这四大丫鬟,说是调教好的来伺候她的,长得个个貌美如花。但都脾气不好,三天两头闹出点小矛盾,一吵架就哭哭啼啼的要她来评理。
更夸张的是,这四个人还总喜欢自荐枕席,天天都在木樨院上演各色“美人计”,搞得何星辰很头大。
长辈所赐,不敢不受。但这四个实在消受不起,只能躲着。后来她那么喜欢往外跑,也有想躲着她们四个的意思。
有她们这四个“惹事精”在,再加上星辰从家带过来的“福来顺”天团,那家伙,可热闹了。
木樨院现在在公主府就是个笑话,可即便如此,星辰依旧搞不定他们几个,最主要的是,她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啊!
这不,眼下桃夭又和星辰的丫鬟福气吵了起来,直吵到了星辰的面前。
“少夫人,虽说福气同您一样,从西文县那个小地方而来,但既到了公主府,那就必须要受公主府的规矩。福气这天天手脚不干净地偷拿我们姐妹的东西,实在太过分了。少夫人,您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星辰心中自嘲,看吧,这丫鬟脾气够大吧,都敢问主子要交代了。
“你说福气手脚不干净,可有什么证据?”星辰反问。
桃夭尖声回道:“证据多得是,您现在可以去福气屋里翻翻,定能找到一堆不属于她的东西。今日,我就看见了福气怀中揣着的这个手绢,这分明是我的手绢,不知何时,竟被她偷了去!”
福气这边十分惊恐,直接跪在地上,再三否认,“少夫人,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这手绢,是白露送给我的,说是她自己绣的,送与我做礼物。”
被提及的白露立刻瞪大了眼睛,“哎,你们辩你们的,扯到我什么做什么?满院子谁不知道,我最不善刺绣了。又怎么可能绣了帕子送给像你们这样的乡巴佬呢?再说了,桃夭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贱骨头又犯,把福气的帕子说成是自己的。毕竟,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好嘛,一句话,又把火烧得更广了。顺心、来财一听白露这含沙射影的话就不愿意了,纷纷加入骂战,桃夭、白露这边又加入了伊人、灼华,毫不退让。
这样的戏码,真的每天都要在星辰面前上演一番。从前“福来顺”天团没来的时候,桃夭她们四个人吵得厉害。
如今多了三个外来人口,还都长得妖妖娆娆的,摆明了是来抢“通房丫鬟”的职位的。于是从前三个内斗的,现在转变策略,开始一致对外,整天变着法地找“福来顺”天团的麻烦。
偏偏“福来顺”三个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那绞缠哭诉的功力真的让星辰甘拜下风。
偏偏长公主根本不管木樨院的事情,任由他们闹得厉害都不发作。星辰说话又不顶用,只能任由他们闹下去。
如今白妈妈来了,丫鬟们再次吵了起来,星辰很好奇,白妈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