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听说每个新鲜犯人都有她这种不适应期,如今即进来了,横竖也没什么好指望的,像她这种知晓了皇家宫闱秘闻之人,不是在牢里表现好就能混出去的,早晚也是砍头,索性碗筷一扣,大发雷霆:“总是些糙米饭烂叶子,半口也吃不下,喂猪啊,这是人吃的么?”
狱卒见怪不怪,不搭理人,隔得远些几个狱友敲着碗帮两句腔,扒饭的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
进了刑部大牢的人,大多数都是待宰的羔羊,活着的日子,有得吃就不错了,哪天若是真送来了大酒大肉,那可就是上路的日子了。
夏青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只是想不明白,那人为何不直接让青衣在荒郊野外就地解决掉她这个麻烦,而是要带回来关上几日折磨她,她与他又没有深仇大恨,难不成连让她死都不肯给个痛快么?
夏青一度怀疑自己会饿死在大牢里,但想想展昭,她又顽强的挺过来了!
作为南侠的倾慕者,她一定要死得体面些,展昭是武林豪杰江湖好汉,她饿死就太糗了,靠着这个念想,她活了下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谁也不来探望她,外面发生了什么?展昭呢?他知道她被抓了么?他会担心她么?他还会不会想起她?还有爹娘和枸杞她们,会不会也一并连累了呢,那日展昭字里行间也曾隐隐透露,会关照她一家,料想有他在周旋,想来还是无事的。
这大热天地的,大牢里的居住条件差,蚊子苍蝇乱飞,而坐牢又是很寂寞的,用眼神砍完了青衣稻草人,为了打发时光,夏青只好在笼子里上窜下跳的打蚊子,造福广大狱友。
“一口馍来一张床四面墙来一扇窗,我拍下一只苍蝇,脱去一件衣裳,一个人儿啊一碗汤,一身风霜咱去西方……”
正哼着小曲边打得走火入魔,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且是冲这边来的,夏青试图淡定,直到一声轻唤在身后响起:“你、你这是……”
夏青闻声立刻转回头,对上的正是那日思夜想之人的双眸,如同见了救星,发出一声哀嚎,上天果然怜她,临前死还能了却心愿。
展昭上前来,目不转睛的看她,一股怒火从心底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他焦虑得几夜不能合眼,找这个求那个,她却安然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夏青静静看着展昭的深幽双眸,心底有说不出的委屈,好想扑到他怀中,让他好好地安慰,但一看他那张冰脸,她把一切想法都咽了下去。
急忙低下头来,强笑道:“我的人生第一次如此清闲,不要太羡慕我,也不要用那种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看我喔。”
展昭瞪她:“你倒是会自己找乐子。”
“不然要怎样?这里环境虽然恶劣,但是我的精神还好,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至少,现在是。”夏青吐吐舌头,那句你能来看我我就是现在死也值了的话在嘴里转了半天终究也没敢转出口去。
展昭淡然的转开目光,半垂了眼,侧开身子,轻声说道:“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谁?”夏青蓦的一怔,这才看到在展昭身后的暗影里站着早已暗自落泪哭成个泪人似的夏枸杞。
真是罪过,夏青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里只有情郎,竟然连自己的妹妹在跟前站了许久都没看到。
枸杞哭诉道:“都说了这个官儿咱们不做,你偏不听,这回银子没挣着,倒把自己的命也折腾去了一半,你若真有出了什么事,爹娘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夏青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枸杞的衣袖,含泪说道:“好枸杞,我真的没事,爹娘若问起,你便说我奉旨出京办案去了,还有,这个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下回不要再来了,其实我进来只是为了查案,过些日子我便出去了。”夏青故作轻松愉悦表情,心头却千思百转。
“真的?”夏枸杞看向展昭,声音有一点点低,一点点哽咽。
望着那双不信任的眼睛,夏青飞快的看向展昭,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展大侠转过头去,十分理所当然的无视她的求救,酝酿了许久,才肯模棱两可的吐出一句:“要说快,也会很快。”
夏枸杞却仍是垂了眼睛,有泪从她的眼里落了出来,在暗影里摇曳跌落,看得夏青手足无措,鼻子酸酸的。
进来后一直告慰自己世事如烟,大梦一场,何必当真,在他们来之前还在想,假如真的这一劫不过,从此便再不用辛苦谋生,不必发愁一日三餐,岂不甚好,十八年后投生个好人家,嫁个好儿郎,也不是憾事,可是看到他们,才知道,这一世尚有如此多的牵绊不能舍弃,又何谈来生。
夏青用力握住她的手:“别哭别哭,你看,展大人也说了,我没事。”
“嗯,我不哭。”
夏青又让她凑过头来,悄声说:“这有颗很珍贵的珠子你收好了。”
“怎么了?”枸杞不解。
“没事,我是清官,你别告诉任何人,爹那里也别给。”夏青当然不能将盘算着将来逃狱后或许要靠这个珠子维持生计的想法说出来,若是让一向刚直守法的展昭知道,他一定会就地解决掉她这个无视律法的祸害。
“嗯,放心吧,我知道若是丢了你会很心痛,所以会小心放着。”
“真乖,真懂事。”夏青伸手摸摸夏枸杞的头。
两个大男人也说悄悄话?展昭在一旁白着眼,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惹得夏青差些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叫一声,喵儿,真乖真懂事。
不过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事实上她也没这个胆。
“那你什么时候出来?”枸杞不依不饶。
夏青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噎到,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又看了展昭一眼,才面不改色的道:“说快也是很快的,比如明日。”夏青毫不犹豫的选择撒谎,所以她十分坦然的无视了展昭望着她的惊愕目光。
枸杞后退一步,脸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夏青小声说道:“我不笨,虽然你满嘴谎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可我还是相信你一次,若明日你不出来,我便替你上法场,照顾好你,保护好你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生存的意义,如果你死了,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去地狱都行,我陪你,反正这一辈子,我跟定你了。”说完,她转过身,竟然向外走去。
夏青彻底的惊呆了,望着那瘦弱的身影向外走,夏青情不自禁地趴在了牢门边上吼:“枸杞,别胡闹,回来,你回来。”大概在牢里太久了没喝水,她的嗓子干哑,异常难听,如乌鸦呱呱,自己听了都烦躁。
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夏青才颓然的吐了一口气,缓缓靠着木栏坐在地上。
她好想放声痛哭,意识到现场还有人在,只好伸手快速地捂住嘴,又捂住脸,最后从指缝里偷偷向外看。
南侠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非一般诡异。
“你们,俩兄弟的感情,似乎很好嘛,自从你失去消息后,他就一直不吃不喝,日日前往开封府向我要人,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他来了。”红衣闪出,展昭沉声道。
接着又冷哼一声,忽然沉默,沉默是金了好一会儿才又说:“罢了,也由得你吧……唉,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个……”
“是个什么?”夏青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难道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如此,请你毫不犹豫不用害怕尽情的说出来吧。
展昭却偏偏用上了让人无比憎恨的必杀技之一的欲说还休,道:“没什么。”
夏青忍不住想说,话讲到半路就停住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一个外人自是不会说些什么的。”
夏青浑身一抖,他不会以为她和枸杞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过方才枸杞那番话也确实有点太……还好,那张脸已经恢复淡定,未有那传说中的敬仰。
夏青慌忙说道:“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又害怕你会…会嫌弃我,可今日不说,我怕再也没有了说的机会,我不想让你带着误会看着我离开,我其实…我其实…夏青有些语无伦次,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呢?她的伶牙俐齿聪明智慧呢?
“你怎么了?”展昭皱眉。
“我……我……”夏青突然抓住牢外展昭的手便向自己的胸口摸去,展昭大惊,在手掌离她胸口只有一寸的地方猛然抽了回去,厉声说道:“够了,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我说了你怎样我不会管,可你也该懂得自重些。”
夏青咬住下唇,有点委屈:“我没有,不自重。”
人生啊人生,为何明明想得很简单的事,做出来却偏偏适得其反,做人可真难,夏青心底深处发出了深深的感叹,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不想做了,她累了。
“其实我这次来,是给你带消息来的。”良久展昭才放稳了气息,恢复了那张公事公办的脸。
“什么消息?”夏青立刻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