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楚西风,我可是久闻江南水土养人,盛出美人,便是随意在人堆儿里挑一个,也颇有小家碧玉的风范姿态。你这刚从江南温柔乡里抽身,回了长安不过三五日光景,怎生又往十二乐坊里跑,莫不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天色微醺,繁华的长安街头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不绝于耳的吆喝声,混和着街旁人家传出的炊烟香气,好不热闹。“?千金易得,美人难求,枉你平日里扮作男儿,自诩风流,这么浅薄的道理倒不明白了?况且某若是要寻美人,何必舍近求远,去那千里之外的江南,眼前不就有一位现成的么。"手上微微发力,勒住跨下赤枣马的绳缰,让它与右侧的白马并行,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楚西风刻意转头凑到骑在那匹白马上的青衣女年的耳畔说道。?少女顿时晕红了白净的耳廓,她是帝都振远镖局的少主,自幼习武,大敌当前也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唯独面对他,总是失了一贯的镇定。楚西风已策马行在前头,褚色的衣袂被风卷起,确是好看的紧。?“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楚西风今日来的晚了些,琵琶声铮铮然已近尾声,早年烟柳乡里盛传,允欢居有两绝,竹枝酒,明月人。取长养三两年的新竹在烈阳下晾晒,加入酒曲拌制,酒母经过百年的老窖池发酵老熟,取白山松间的清泉和以去年收拾的干净,与寒梅一道煮过的雪水,上长了至少三十个年头的劲竹所制成的蒸屉蒸烹后埋藏整整一季方可得之,故此名为竹枝。
明月皎白玉无暇,允欢居中多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有人颜如脂玉,皓腕雪凝,娉婷一舞便足以勾人心魂;有人荣光比锦,啼柳鸣莺,轻启朱唇自有万种风情;更有甚者雪肤花貌,与帝王家三千佳丽相比也不会逊色几分,素手一扬拨弄弦乐也顺带撩拨人心,魏元和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父亲大人愿意是教她古琴书画,无奈此女唯对琵琶情有独钟,也随了她去。六岁时师承刘柳张三善才,十一学得琵琶成,一曲弹罢,师者汗然,自言不如,请将辞去。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也算是有一技傍身,竟要靠琵琶吃饭,兜兜转转看苍天绕过谁。“…………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高台上十二舞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为首者绿衣黄裳被拢聚在舞阵的中央,明眸善睐巧笑倩兮,魏西风凝神细看,不觉抚掌轻笑,这不是绕琪还能是谁。可惜这舞虽好,可到底及不上这琵琶,重弹的琵琶声间歇,只余了一支独秀,来弹这最为困难的尾声。歌娘声已入纤云,琵琶声越发的急促了,一改前声柔和,越发哀婉薄凉,凄凄不似向前声,只叫人的心肺肝肠寸断,从这词的意境立场看,这曲不该谱的如此凄婉悲凉才对。不过是因了几位平日里一掷千金的主,与两位平流来的外籍商户打赌,允欢居的琴师比起他们平流的来如何罢了。
争着争着,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比上一比,传闻平流的第一琴师曾将一曲欢乐生生弹成哀曲,故而几人各下赌注,用最好的舞娘,最好的歌娘,最好的琴师来试上一试,故才有了今日这一幕。“好好好,闻名不如见面,小可今日输的心服口服,姑娘不愧是名扬京都人物,相比之下,我们平流的琴师倒该收拾铺盖,在练上三五年了。”一曲罢了,舞姬冲台下盈盈一拜,便退下台去了,歌女也同样,道了个万安,与舞娘一同下了场。偌大的台面上,只剩下了珠玉帘帐后抱着琵琶的魏元和。看台上外籍商户中居首位,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捻须作揖,对着珠玉帘内的魏元和说道。“李老板过奖,看的出您老也是赏乐之人,小女计拙,让您见笑了。”珠玉帘帐挡住了魏元和的身形,只能模模糊糊的见到一个人影,看不真切。
寒暄式的客套话语,在这允欢居里,魏元和已经呆了近三年,这种场面话,已经能够信手拈来。她与绕琪一样,本不欲掺合这种风月场上惯见的小小争吵,不过是这次的内容着实好玩,加之那几位商旅的来处特殊,这才见了外客,“姑娘谦词,小可不过红尘一俗客罢了,小可自此倾慕姑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今夜能否至小可私宅一序,探讨琴技,万望姑娘答允。”“允欢居不似别家,从无入客私宅先例,客人盛情,小女琴姬而已,在此再三感谢,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李老板美意,小女心领了。”还是客气的口吻,魏元和抬手一寸一寸的抚摸过怀中琵琶光滑的琴弦,神情几分淡然。这种人见的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什么倾慕已久,什么谈论琴技,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允欢居的规矩一向如此,况且魏姑娘前日与在下已有约定,今日与在下商讨苏前辈新填的榷茗曲,怕是要对不住客官了。”楚西风刚刚准备附和帮腔,就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堂堂的御封一品泰康君,允欢居的幕后东家,季宁军的少主,他与绕琪的主子,现在居然在允欢居里改名换姓做一个乐师,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就是从道旁随便拉一个行人来问,十个里面也有九个是不信的,剩下一个,不是不知泰康君的名号就是知情的。”哎,李兄,魏姑娘也发话了,而且这本就是允欢居早就定下的规矩,也不是今天一日了,再说秦乐师都开口了,确是有事,并非刻意抹李兄的面子。这里的竹枝酒也是一绝,今日小弟做东,李兄不干上一爵就是不给我面子,来来来,走。”眼看着自己打赌而引起的这桩子事,那熟客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又见李老板面似有温色,便开口打起了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