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长故气得脸色铁青,连恭居熙何时退下的他也不知道,起身便径直去找了肖衣麓。
气冲冲地闯进肖衣麓屋子,只见肖衣麓正站在一盆盆栽之前,手持剪刀修剪着残枝败叶,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薄梓荣的影子。
上一次瞧见薄梓荣修剪花草时,恭长故的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柔情。在这个关头,肖衣麓也想学一把,却没想到让恭长故更加生气,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剪刀,扔在了地上,然后满脸的怒气,就像能把人给吃了一样。
旁边的宫女吓得齐齐跪下,匍匐在地。
肖衣麓隐去了脸上一抹惊慌,装作茫然的样子,上前去扶着恭长故的手,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何人惹得你如此生气?”
“你心知肚明!”恭长故冷哼一声,“前两日你外出求佛,是不是去了相国寺?找了皇后?”
肖衣麓咬着牙,没想到恭长故真的因为薄梓荣来质问她,心里更加痛恨薄梓荣,可面上还是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只说道:“听闻相国寺灵验,妾身便去了相国寺,祈求国泰民安。那时才知道皇后姐姐就在相国寺,便前去问候了几句。”
“所以你嫉恨之下,便对朕的孩儿下了手?!”
肖衣麓咬着牙,眼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便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恭长故质问的目光,摇头道:“皇上是听何人所说?竟然将此等大罪嫁祸于臣妾!臣妾实在担待不起,还请皇上明察!”
肖衣麓这副死不承认的样子更加磨去了恭长故的耐性,恶狠狠地瞪着她怒道:“臣弟已经全部与寡人说得清清楚楚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恭居熙……
肖衣麓嗤笑,既然恭居熙想插手,她倒是不介意一起拉下水,于是抬头对上恭长故的双眼,直言道:“皇上不知,臣妾前去看望姐姐,姐姐多次出言中伤臣妾。而王爷当时便和姐姐住在一个院子里,怕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将后面的话隐去。
恭长故自然知道肖衣麓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怒之下抬手朝着肖衣麓一巴掌招呼过去,低吼道:“休得胡言乱语!”
肖衣麓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疼得抽泣:“皇上如此在意皇后姐姐,可在姐姐心里,皇上恐怕都比不上王爷重要吧?!”
凌厉的目光落在肖衣麓脸上,像是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地剜着肖衣麓一般。
恭长故冷哼一声,下令道:“肖皇妃精神不济,胡言乱语,恐再伤人,令其在宫中休养一月,不得外出走动!”
说完,拂袖而去。
肖衣麓顺着桌角滑落,跌坐在地上,怔怔的,连脸上那巴掌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后面那几日,恭长故没有再来看她,反而提拔了一个孙贵妃上位,暂时执掌后宫事务。
一时间,宫中传言四起,纷纷猜测肖衣麓是不是已经失宠……
恭长故从肖衣麓的宫里出来之后,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不少。
想起肖衣麓的话,心里便开始反省自己,在薄梓荣心里,难道他就那么不堪吗?自己雄才伟略,一国之君,自以为比起恭居熙,无比优越,可这些日子下来,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完美了。
在他心里,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薄梓荣心里会喜欢恭居熙的。
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一众太监,独自一个人在漫长的走道上漫步,眼前是铺天盖地的漆黑。
以往走这条路时,身边总有一群人跟着,如今走来,竟是无比的阴冷。
不知走了许久,等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皇后宫里。偌大的宫殿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勉强照出殿中家具的轮廓,可每一样都是那么冰冷。
床头放着一个针线篮子,篮子边上还摆着一双鞋。
恭长故认得那双鞋,一条金龙盘踞在鞋面上,边上的祥云图案更是称得整双鞋子格外霸气凌人。
这是他的鞋子。
原先还在奇怪,自己的鞋子穿了那么久都不曾坏过,原来都是薄梓荣暗暗给自己修的。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又念起薄梓荣的好来了。
细数这些日子,薄梓荣对他的情深义重,有目共睹,他怎么会怀疑她背叛自己呢?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思妻心切,将朝政上的事儿交给几个大臣处理之后,便再次上了路,前往相国寺。
这是第二次来相国寺看她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站在暗处,偷偷看着她。
薄梓荣怀中正抱着婴儿,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婴儿望着头顶上的一片翠绿,笑得格外灿烂。而薄梓荣望着婴儿,满目柔情。
日光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就好像万千星光注入他的眼中,格外的耀眼和灿烂。在那一刻,他心里只觉得十分的满足。
似乎对他来说,江山社稷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唯一重要的,只有眼前的母子而已。
为了观察薄梓荣一天的生活,恭长故克制着自己不去帮她,一切重活似乎都落在她身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和尚会帮她提水。
一日三餐,粗粮野菜,生活得很是清苦。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恭居熙眼中的怒火。
恭居熙偶尔会来看她,给她带一些吃食,帮她提水,陪她聊聊天,逗逗孩子,晚上就住在隔壁的屋子里,默默守护她。
恭长故心里知道恭居熙对薄梓荣的感觉,可这几日观察下来,他们俩都不曾逾越过一步,这让恭长故心里异常愧疚,又对恭居熙格外感激。
若不是恭居熙,他恐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这一日薄梓荣在院子里收了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在了旁边的竹筐里,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顿了顿,目光朝着屋顶望去。
屋顶上,趴着一个男子,望着她时满是宠溺。
薄梓荣眼前蒙起一阵氤氲,千言万语在一瞬间哽咽住,动了动喉咙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一般,说不出的感觉。
又是恨,又是想念,又是埋怨。
“皇上大驾光临,真让我这破落院子蓬荜生辉。”
恭长故听得出来,薄梓荣的言语带着丝丝颤抖,每一声都灌满了思念。他笑着,扶着自己的腰,慢慢从屋顶上爬起来,跳了下来。
薄梓荣以为他要掉下来了,吓得就要去扶他,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反而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
她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愿了。
这恭长故怕是故意装出一副柔软的样子,想看看薄梓荣会不会担心他。如今看来,恭长故算是得逞了。
“梓荣……”恭长故呢喃着,低哑的嗓音里满是愧疚,这么说着,想要上前去搂住薄梓荣的腰,却被她给躲开了。
恭长故有些不解,有些失落地问道:“你还在怪寡人?”
薄梓荣讥笑一声,想起前些日子肖衣麓派人来伤害自己孩儿的事儿,心里便一阵阵地恨意翻涌而起,轻笑道:“皇上说笑了,妾身怎敢怪罪皇上。”
恭长故皱着眉道:“所有的事,寡人都知道了,是寡人误会你了。让你住在这里,遭受这样的苦难,是寡人对不起你。你放心梓荣,寡人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怎么补偿?”薄梓荣冷笑,怎么也想不到恭长故只是一句补偿便想了事,当初那和尚闯进屋来抢她孩儿的事还历历在目,每次午夜梦回,惊出一身虚汗,就怕自己身边的孩子下一秒就被人抢走了。
明知道肖衣麓的为人,恭长故还听信一面之词,逼得她只能带着孩子在相国寺受苦,逼得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
想此种种,心里更是一阵担惊受怕。
只要肖衣麓还在一天,她就没办法安心。
瞧着薄梓荣这样子,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委屈,心里顿时更加愧疚,垂着眸子轻声道:“你已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寡人许你一生之诺,只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呵。”薄梓荣轻哼。
一生之诺,也抵不过肖衣麓的片面之词吧。
“皇上请回吧。”薄梓荣冷冷地说着,侧过身子,一副决绝的样子,“妾身这院子小,恐委屈了皇上,惹得他人多说闲话。”
恭长故轻声唤她:“梓荣……”
一声轻唤,惹得薄梓荣的身形颤了颤,可她还是努力稳了稳身形,行了一个礼,说道:“妾身恭送皇上。”
这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而且不容抗拒。
恭长故心里有点受伤,有些委屈地瞧了一眼薄梓荣,再次问道:“真要寡人走吗?”
薄梓荣只是现在那里,不肯回答,更加不肯转过头看他一眼。
他自以为心诚则灵,明明她对自己还有情意,原以为只要解释一番,她能体谅他。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恭长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在那里望着薄梓荣,看她没有回头的意思,无奈之下,也只能转身离开。
不敢回头的她,一张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