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翠儿鬼鬼祟祟,低着头,缩着肩膀,蹑手蹑脚,正在向后回顾,看有没有人跟着她。
簿梓荣趁机,连忙闪身向墙角躲了一下,在翠儿回转身之前,遮掩好了自己的身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路上被宫墙的阴影遮掩得有些灰扑扑,看不太清楚全貌。
翠儿乍看之下,竟没有发现任何闲杂人等,只有她自己那一道身形,与一道被拉长的影子。
四下无人处,正好做些个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只见那翠儿壮着胆子,放下心来,偷偷摸摸从后门潜入了恭雪莹的寝宫。
簿梓荣在她后头,小心翼翼跟着她,看看她要做什么。
只见翠儿一路麻利地摸索到了小厨房。只因恭雪莹近日来沉迷于出嫁前的准备,进出宫中的嬷嬷、诸多进宫道贺的闺秀,可谓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寝殿中的守卫便薄弱了些。竟叫那翠儿轻易混了进去。
簿梓荣小心翼翼,贴在门边上,盯着翠儿的举动。
只见翠儿从怀中取出了一包药粉,抖抖搜搜,全数倒进了晚膳的食材中,面上露出了大功告成的微笑。然后她不再久留,当即便要转身撤退。
簿梓荣看着翠儿转过了身,忙躲到了小厨房外面的一排水缸后头。
直到翠儿离开,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簿梓荣才现身来到了小厨房。
她取了一张小厨房里包点心的油纸,挑了一些被翠儿下过药的食材,又将那些食材尽数摔在了地下。看着食材稀烂了还不够,又补上了几脚,捡都捡不起来了才罢休。
这下是安全了。小厨房的人绝对不会再用这些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食材,给公主准备晚膳。连宫中的下人和牲畜也看不上这样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簿梓荣不动声色的回了自己寝宫。一路上已经将之前的些许疑惑想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先前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梅妃到哪去,怎么会不带着翠儿这出谋划策的好奴才!
梅妃在御花园中演得这一出好戏,只怕正是为了拖住自己与公主。如果梅妃上来虚与委蛇,自己一定不会理她。倒不如撕开脸去,言语纠缠上一番。
只是梅妃没有想到,簿梓荣并不屑于跟她言语纠缠——能动手就别吵吵!
回到自己宫中后,簿梓荣只简单用了些饭食,就屏退了左右,独自在灯下探寻翠儿所下之物的成分。
而恭长故此时……一定是和梅妃在一起吧。
簿梓荣咽下心头那一丝酸楚与不快,专心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在许久的尝试之后,簿梓荣终于探清楚了这药粉的端倪。
梅妃与翠儿这对主仆,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翠儿今日所下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被人服下之后,短时间内并不会有什么反应,行走举动,气色精神,都一如往常。
可这毒药会潜伏在人身体里。一旦毒发……就是药石无医。
簿梓荣凭借自己出色的医术,推算来推算去,终于确定,根据恭雪莹出嫁的吉日,这毒发作的时间,一定在她抵达了梁国之后。
簿梓荣唇边不禁浮现出一个冷笑:在我面前下毒,凭她一个梅妃,只怕还太嫩了些!
不过,看来她先前还是低估了这梅妃的小算盘呢。
原本以为这梅妃图谋的,不过是恭长故的恩宠,和宫中的地位。可她既然对公主下手,还将毒发的时机卡在公主远嫁后……
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簿梓荣正想到此处,殿外的一声“皇上驾到”便将她惊了一下。
皇上来了?
恭长故他此时……不应该是在梅妃那里陪着她吗?
想那梅妃平时就不是个省心的,如今吃了巴掌,又怎么会善罢甘休。簿梓荣原本以为,今夜恭长故要在梅妃那里赔尽温柔小意呢。
簿梓荣一边想着,一边疑惑地起身,下一刻,恭长故俊美的面容便出现在了殿门前。
“你怎么过来了?”簿梓荣迎了他两步,被他揽住,又坐回到榻上。
“朕来看看自己的皇后,还要什么理由。”恭长故轻笑。
簿梓荣心中便了然了——即使是在前朝处境艰难的情况下,面前的这人还是设法,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是怕她受了委屈,再像之前那版生出什么嫌隙来。
簿梓荣微微有些感动。
说什么深明大义,大局为重,这话自然是没有错。可若是不在艰难的情境里辗转着寻觅些缝隙,想方设法来满足彼此那一点私心——这宫中的悠长岁月,还有什么滋味可言呢?
恭长故执起了她的手,摊开她掌心,轻轻揉捏,又细心的吹了两口气,直到簿梓荣红了耳朵才罢。他的意思很明显了:今日在御花园中那一巴掌,你想必是使了全力。可将你硌疼了不曾?
嘿,他这是变着法说她凶呢!簿梓荣气结,作势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
“梅妃虽素来温婉,”恭长故一双眼瞳深邃,忽而郑重地望住了簿梓荣,“但只要是你做出的决断,我就相信。”
——只要皇后气到动了手,朕心里便义无反顾的有所偏向了。更何况还有公主的愤慨陈词呢。
簿梓荣虽一早就知道,今日的事,他心里一定有决断。此刻听他说出来,还是心里一软。嘴上却不依不饶,与他说笑打趣:“皇上这会又来寻我开心。臣妾又能有什么好处给你呢?”
恭长故拉起她的手,将手背贴在自己唇上,片刻后才放下。
他目光里有一丝玩味:有啊,朕这不是偷得了一个吻。
簿梓荣知道,他一定是十分为难,才设法抛开了受掌掴的梅妃,回到自己这里。却也不多问他什么——你来了就好。
她今晚在心里待他格外温柔,只是眼下,却还有一件要紧事,需得与恭长故商量。
簿梓荣拉着恭长故凑到灯下,捧来从恭雪莹小厨房中带回来的证据,接着细细分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了解了端娓后,恭长故微微锁起了两道英气的眉。
对于簿梓荣的医术,恭长故是有着绝对信心的。想不到梅妃她竟然如此毒辣……
“她既然能动手一次,保不齐还会有下一次。能对公主动手,或许也会对你下手。”恭长故沉吟道,“你虽医术高明,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珍重万千,多加防范才是。”
簿梓荣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想法。公主出嫁前,宫中一应事务难免杂乱。只怕被有心人抓住机会,为非作歹。我若是一时照顾不到,岂不是……”
恭长故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有心将公主接过来同住?”
簿梓荣点点头,恭长故便道:“这样也好。待公主远嫁了,相见的机会便少得可怜了。趁如今同在宫中,你们能多相伴一些时日也是好的。”
簿梓荣得了恭长故的首肯,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当夜两人相拥而眠,恭长故不像在梅妃那里时刻意做些姿态,看起来一派暗香,精神与身体都是紧绷的,一觉过后,反而使自己疲惫不堪。
与他的皇后同眠,令恭长故整颗心里都是顺意美满的幸福。
第二日,恭长故离开后,早膳之前,簿梓荣便派人去将恭雪莹接了过来。正是以昨夜恭长故说起的相伴为由,邀她同住,而没有提起什么下毒的事。
毕竟即便有了证据,梅妃这个人物也轻易动不得啊……
而恭雪莹听了她的话,果然十分感动,也不做他想,就利落地答应了,兴致勃勃要搬到簿梓荣宫中。
簿梓荣自然是支使下人,为恭雪莹收拾寝居,样样东西都得亲眼过目了才放心。又遣人去公主宫里,取回来她惯用的物什,也是逐一翻检过了。
这边厢方才安定了下来,宫殿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梅妃过来了。
“她还来做什么?”恭雪莹对这人的脸皮厚度觉得匪夷所思。
昨日还在御花园里撕破了脸,今天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再上门呢?
簿梓荣不耐烦与她虚与委蛇,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梅妃此行的目的。
恐怕是见昨日下了毒,今日恭雪莹就挪了住处,生怕事情败露,来查看情况的吧?
“让她回去吧,就说本宫乏了,现下不便待客。”簿梓荣吩咐宫人。
过了会,那宫人又过来回话:“梅妃娘娘坚持不去,非要见皇后娘娘与公主一面,向皇后娘娘赔罪请安。”
簿梓荣对付梅妃,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让她在外面耗着又能如何?坐不住了,自个就滚了。还要谁费心哄着求着不成?不惯她这尿性!
过了许久后,才有宫人再次过来回禀,说是梅妃,现下已经走了。只是留下一方盒子,说是给公主送来的大婚贺礼。
簿梓荣十分庆幸,还好梅妃坐不住这里的冷板凳。若梅妃再多呆一会,簿梓荣只觉得是脏了自己的地界。
“梅妃的贺礼?”恭雪莹不禁有些好奇,“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心!”
簿梓荣轻嗤了一声,对梅妃厌恶不已。又问那宫人:“她拿了什么?”
宫人便将梅妃留下的的盒子呈了上来。
这原来是个精致无比的首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