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尴尬地坐在镶着红玛瑙的水曲柳锦凳。
薄梓荣对她是没有好脸色,她不是瞧不见,只是不想捅破这层纸糊的窗牖,这样做对她们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换作其他人对待她,好歹都是好茶好水端上来,而此时她到殿中有些时候,说话也说得口干舌燥,这会如若再在这里坐下去,那便是不识趣了。
“我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您休息了。”梅妃脸色微霁,表现得不太明显,微微屈膝行礼。
薄梓荣本就不待见梅妃,眼下见梅妃要走,自是欢喜道,“快去处理。”
梅妃所赠给恭雪莹的出嫁的项链,正静静躺在盒子中,光看装项链的盒子,就能发觉这项链定然是非同一般,否则梅妃也不会作为恭雪莹的出嫁礼物了。
项链绽放着耀眼的五彩光晕,像是天幕万道霞光,这质地与亮泽,怕是价值连城,在市面上算是难见的稀罕物儿。
恭雪莹举起项链晃荡道:“她真是大手笔,舍得送了这样的项链给我。”
言罢,恭雪莹握着项链往脖颈戴,却被一只纤巧且白皙的手指挡住,她怔愣住了,随即传出薄梓荣的清冷的声音,“先别戴,让我瞧瞧。”
恭雪莹惊诧半晌,才晓得薄梓荣这话里的深意,项链是梅妃送过来的,何况看着越是美得惊心动魄的事物,就越是危险。
恭雪莹乖巧地将项链递给薄梓荣,“我不戴就是了,你快看看她是不是真在项链动手脚。”
薄梓荣斜睨了眼项链,沉吟道,“动没动手脚,检查下便知晓了。”
她是医仙阁大弟子,对于分辨有没有动手脚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薄梓荣没有直接触摸那条项链,取出白色薄膜手套,再拿起项链检查起来。
从外表上面看,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放到鼻翼间轻嗅着,有馥郁的芬芳四溢,香味不似普通的花香,而是有一种独特的动物香气,那种香气在宫中算是常见之物——麝香。
麝香本是一种治疗的药材,如若女子长时间闻着麝香,会导致女子终生不孕。
“她这是想要让你不孕。”薄梓荣挑明道。
恭雪莹虚虚地晃了下身体,眸子里满是惶恐不安,咬唇道,“我不孕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我都要嫁到梁国,日后与她全然毫无干系。”
薄梓荣将项链摔在地面,冷哼道,“你嫁去梁国,若是三年五载肚皮都没有动静,梁国的人定然会瞧不起你,甚至迁怒东燕。或者说,你的不孕,会是梁国对付东燕的借口。”
恭雪莹也不是脑子不开窍的,听了薄梓荣的解释,勃然变色道,“真是个毒妇!先前对我下毒被你识破,眼下又弄出这样的损招,她是一天不做这些阴招,就浑身不舒服吧?”
薄梓荣拉着恭雪莹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别因为她气坏了身体,当下要紧的是平平安安嫁到梁国,给梁国添下一子半女,将来的日子都能好过了。”
“你快休要胡说了。”恭雪莹一张脸涨得通红,满脸姑娘家的羞郝。
两人亲密无间相互依偎在一处,说着体己话,口中顿觉饥渴,将桌案的一壶茶都喝得所剩无几。
外头小黄门一一传报:“皇上驾到。”
还未等她们转醒,恭长故一身玄色缎面五爪金龙锦袍,手中执着把闲情逸趣的山水画折扇,跟在他身后的是打伞递东西的太监们,也都鱼贯而入。
“吾皇万岁万万岁。”
薄梓荣跟恭雪莹低眉顺眼,顺势要朝着恭长故施礼。
恭长故上前一步,将她们双双扶住,折扇一收,笑道,“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她们齐声。
原本她们是坐在首位的凤椅上,这会儿恭长故过来了,自然而然是恭长故坐在首位,她们分别坐到恭长故的左右两旁。
恭长故看着桌案的剩下的残留物,薄梓荣似有察觉,出声解释道,“方才我们聊得热火朝天,口渴得紧,皇上忽然造访,还没来得及收拾。”
“无碍。”恭长故摆摆手,像是来了兴致道,“你们聊什么呢?”
恭雪莹连带耳根子都是通红的,同男人讲这种事情,但凡是个有羞耻心的女人都会难为情的。
薄梓荣没有注意到恭雪莹的情绪道,“还不是梅妃送来恭贺的项链,便觉得更加舍不得恭雪莹嫁去梁国。”
“项链?”恭长故反问。
薄梓荣是故意挑起引起恭长故的注意,直接谈起梅妃在项链中下了麝香,难免恭长故会觉得是她大惊小怪,如果是无意挑起,那完全就不同了。
恭雪莹晓得薄梓荣的暗示,顺着薄梓荣的话,眼眶有雾气蒸腾道,“便是这一条。”
恭长故接过项链,嘴角上扬道,“这条看着价值不菲,梅妃这是下血本。还有种动物的香味……”
“梅妃她这是想要害我!”恭雪莹说着便拿着丝帕掩泪,一把跪在地上,“项链中含了麝香,麝香能导致不孕,如若因此梁国跟东燕开战,惨的可是无辜的老百姓!”
这一翻豪情壮语,不是为自身,而是为了国家所着想,但是那份精神就是旁人所比不上的。
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听到这种话,通常都会很快的陷入这种激情澎湃,如同寻觅知音。
恭长故呆愣许久,声音嘶哑道,“朕清楚了。”
“您可千万不要再相信梅妃,那就是置千万百姓不顾!”恭雪莹声泪俱下,听着令人容易有代入感。
“朕明白,你先起身来,别因着梅妃哭花脸。”恭长故安慰道,“梅妃的事情,朕会去处理的。”
“皇上仁慈。”薄梓荣领着太监们,朗声道。
这样不禁让恭长故的天威呈现,也能让他的虚荣心满足。
恭长故扶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恭雪莹,甚为心疼与怜惜,想起来时的目的,他笑着揉了揉恭雪莹的脑袋,“你将要嫁去梁国,此去怕是再难相见,朕想为你办一场狩猎。”
“您思虑深远,去狩猎倒是个好主意。”
“不错。”薄梓荣也伸长脖颈,抿了抿唇,眉眼间的注意都放在那个项链上了。
奴婢伺候李嫣如换衣裳。
莲花纹暗花锻象牙白的箭袖骑装,这种骑装本该是男子所穿,但是她欢喜恭居熙,自然也是想让恭居熙对她另眼相待,让他从对薄梓荣的喜欢渐渐转移到她身上。
李嫣如对骑装甚为满意。
奴婢连连夸了李嫣如足足一刻钟,待奴婢退下,恭居熙便来到厢房中。
恭居熙的眸中有瞬间的惊艳,稍纵即逝。那不过是他顺手的举动,李嫣如却能笑得那般开心,宛如御花园的盛开三世的桃花。
“我这样,会不会很怪?”李嫣如怀疑地看着恭居熙的目光,不自信地用手捏了捏裙角。
“不会怪。”恭居熙向来是惜字如金的模样。
李嫣的脸如乱涂抹胭脂香粉的颜色,红白相交,心跳更是跳动得厉害,看他这样子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恭居熙声音透着股清冽道:“先去宫中跟大部队一起,再去狩猎。”
“好。”
李嫣如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恭居熙简单的举动就能让她趋之若鹜,可恭居熙眼中似乎从未有过她。
奢华又不失俗气的马车,在街道行驶,外头小贩的喧哗声正好替他们遮蔽室内的寂静的尴尬。
到了宫外,小厮搬来杌凳,让恭居熙下马车,待恭居熙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也没有人上前去撩开马车的帘子。
李嫣如黯然伤神地独自下了马车,她原本还盼着恭居熙会回头,怕是他根本就忘记了马车中的她。
她穿着骑装,很方便在地面上奔跑,她的腿不长,但是她跑得很快,一不小心就撞到前面的恭居熙。
“跑得那么急做什么?”恭居熙难得有半分的柔意。
李嫣如愣道:“我怕赶不上你……”
她答得倒也老实。
站在高台上首的玄色骑装男人,正是恭长故,他握着一把上古时期的青铜剑,昂首挺胸对着向他臣服的子民们。
恭长故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不论任何人都得向他臣服。
恭长故身旁站的是一袭朱砂红齐胸襦裙的薄梓荣,同样的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那些人。
她是皇后啊,这份殊荣是有的人一辈子都换不回来的,而她却能屹立高台。
恭长故的手忽然触摸到她的掌心,惊得她抬头,由于是受万人瞩目,她还是掩饰得很好。
“公主将要远嫁梁国,故而朕才举办这次的狩猎,让公主再感受下故土。”恭长故温润如璞玉的声音,再空旷的场地回响,如若余音绕梁三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子们再次俯首跪拜,行的是东燕最为尊敬三跪九叩的礼,这种礼一般都要在大场合上才施礼。
衣袖翩跹,额头触地,响彻云霄。
恭长故喊道:“众卿平身。此次你们也不必拘泥于礼节,该怎么就怎么,也不必去在意狩猎猎物的多少,玩得开心才是正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