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御婉睡了一觉起来,晌午已过。
秋冬听见声响,敲了敲房门,“郡主姐姐,现在要用午膳吗?”
御婉捧了把冷水净面醒神,便让他进来了。
“在门外等多久了?”御婉好笑地看着秋冬手里端的东西,竟然还都是热的,可她这一动作秋冬就察觉了,可不是一开始就候在门外了吗?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的。”秋冬不好意思地笑笑,“郡主姐姐,你也饿了吧,吃点东西,都是王爷吩咐厨房做的呢。”
御婉一瞧,鲜虾粥,桂花糖糕,还有一笼小笼包,可不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嘛。
端起粥喝了一口,温温的,刚好入口。倒是难为了秋冬。“王爷回来了?”还以为他要到晚上才回来呢。
“没有。”秋冬摇了摇头,“王爷是让人回来吩咐厨房的。”秋冬抓了抓脑袋,“来的人还请走了郡主。”
秋冬这里的郡主自然是纪九鄢。
御婉喝粥的手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郡主姐姐睡觉的时候啊。”
“我是问,你们郡主被请走多久了?”
“大概两个时辰了吧。”秋冬没有刻意注意时间,他的心思全在纪凌珏交代的粥点不能太凉上面了。
又见御婉面色有些凝重,顿时起了几分担忧,“郡主姐姐,王爷和郡主不会出事吧?”
纪凌珏临时把纪九鄢叫走,纪九鄢却没有叫醒她,那纪凌珏自然没事。纪凌珏没事,自然也不会让纪九鄢有事。
可这都晌午了,这两兄妹依旧不见回来,还有她哥哥,听见她过来了,到现在面还没露,不能不说古怪。
御婉放下粥碗,“秋冬,带我去军营。”
“不行不行。”秋冬拦住要走的御婉,“王爷交代了,要我看着姐姐把粥喝完。”
御婉认识秋冬时间不长,却也知道点他的脾气,死小子犟得很,若是不喝完,估计真不给她走了。
御婉没法,只能两三口喝完了粥,袖子拉长了一擦嘴,“可以走了吧?”
秋冬看一眼御婉拿来擦嘴的袖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终于知道为什么郡主姐姐跟他们郡主那么好了,就这不拘小节的性子太像。
秋冬没有理由拦着御婉了,加之他也有点担心自家王爷和郡主,便让人备了马车,要去军营。
御婉却嫌弃马车慢,让人牵来红炎,她要骑马过去。
秋冬无法,只好陪着御婉骑马而去。
御婉的骑术本就在秋冬之上,她急急而走,秋冬是拼了命才追上的,到了军营前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心里浑身感慨,要追个郡主果然艰难,还是他们王爷好本事!
御婉翻身下马,立时有人上前来行礼。可她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何长纪军中连一名小将都知道她的身份。
因为她看见军营中行走的将士皆行色匆匆,面带凝色,而且他们的口鼻皆蒙着白布。
御婉幼年随父出征,又独自行军四年之久,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如何会不明白他们这样的装束是几个意思。
当年黄金沙一战,父王就是被突起的疫病所累,连连败退,最后只能无奈退守燕桐关。
四年前,她初到燕桐关领兵,时值酷暑,久不下雨,田地颗粒无收,百姓饿死无数,城中也有人染了疫病。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四年前,燕桐关中上至将军下至百姓,都是这样白布蒙面的装扮。
御婉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青桐关着起了疫病不成?
就在这里,一处营帐的帘布被掀起,走出来几人。
当先那人一身雪色锦衣长袍,面容带笑,明明忙活了一日,心中自有烦忧,面上却未曾透露出分毫,依旧温润如沐春风。
正是玉子桓。
玉子桓瞧见御婉,怔了一怔,有些意外,又不全是意外。
他脚下也只是一顿,便朝御婉行来,“早该知道他拦不住你的。”玉子桓说的正是秋冬。
秋冬是随纪九鄢和玉子桓回的青桐关,也亲眼见玉子桓如何以不输于他们王爷的计谋和手段助郡主夺回的青桐关,对他自有一份敬佩之心在。如今听他这样说,也不敢造次,只作了揖行礼。
“出什么事了?”猜到了几许,御婉还是需要能从玉子桓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玉子桓没有如她所愿,“军里发现了疫情。”
御婉蹙眉,心道果然如此。
玉子桓拍拍她的头,“你来得正好,燕桐关曾经也发生过疫病,你都在场,比谁都熟悉。正好看看,是不是跟燕桐关的一样。”若是一样,那就好办多了。
御婉点点头,随他向营帐去。突然又想起,十年前黄金沙出现疫病,他貌似也在场的。
抬头看了眼哥哥的背影,御婉到底没有问出口。
十年前黄金沙一役,何尝不是哥哥的心病。
玉子桓带她去的并不是他出来的那处营帐,而是更里面一点,外头还有几个士兵在守着,见到玉子桓和御婉立即行礼,还有人将一条干净的白布递给御婉。
御婉看了玉子桓一眼,将他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布蒙上,这才拿过那士兵手中的白布,也蒙上。
掀开帘布进去,突来的光线和声响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纷纷将视线从旁处汇聚过来。
“国师。”里头的人行礼,视线转向御婉的时候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在最里面的一男一女,这才回过神来行礼,“公主。”
纪凌珏对于御婉的到来一点也不惊奇,若她不来他才要感到奇怪呢。
冲她招了招手,纪凌珏道,“阿婉,过来。”
御婉摸了摸鼻子,她的脸皮终究还是薄了一些,对于纪凌珏语气中的亲昵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乖乖地过去了。
纵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乍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御婉还是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有个人样。
脸色乌黑,双目突出,嘴唇更是乌紫,更恐怖的是那人整个干瘪了下去,好像突然被抽空一般,只剩下皮包骨了。
而躺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要好些,只是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瞧着还有些肉在,不那么吓人。
“确实有些像。”但是——“发现多久了?”
“昨日发现的,在那之前已经发了好几日的烧,是伤口感染引起的。”
“军营里还有好些因为伤口感染而起烧的士兵,白天发现的时候还是低烧,夜里就高烧,上吐下泻的。”
“军医初步诊断是疫病,国师也说像。”纪九鄢看了玉子桓一眼,又看向御婉,道。
“燕桐关疫情时,病人并不会突然暴瘦。”还瘦成这副吓人的鬼样子。“军医那边可有什么头绪?”
纪九鄢摇了摇头。
御婉沉吟,真是难办。
这时,营帐外传来禀报,说是城外农家也发现了相同的病情。
御婉几人大惊,赶紧出了营帐,果然见到有士兵抬着几个担架过来,上面皆躺着名脸色发黑嘴唇乌紫的农夫,所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出现身体干瘪的情况。
“将他们先安置在军营里,安排军医医治,对外封锁一切消息,以免造成恐慌。”纪凌珏很快便安排了下去,并从城中悄悄安排了大夫来。
御婉想了想,找纪九鄢要来了纸笔。
“你要做什么?”寻来纸笔并不难,只是不知道御婉要做什么。
御婉没多说,只是向玉子桓借来了他的小黄鹂。
“要请霍老过来?”玉子桓记得,当年燕桐关疫病蔓延,就是霍老研究出了治病的良药。
“我听说霍老有意向阿离哥哥请辞还乡,我记得他的故乡好像就在徐川,若是他回了,徐川离青桐关也算不上太远,若是没回,请霍老帮忙出个对策也好。”
玉子桓点头,待御婉写好信,便唤来黄鹂鸟。
看着黄鹂鸟飞远,纪九鄢还在疑惑。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只黄鹂鸟。
御婉眨眨眼,想起玉子桓在东境时曾让黄鹂鸟给尚在北地对峙郎杀的她送过传书,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被纪九鄢无意撞见了。
她半开玩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黄鹂鸟自然也是一样的。”
纪九鄢也不做他想,笑笑就过了。
“在做什么?”纪凌珏是在军营后的树林里找到御婉的,找到她时,她正在挖土?
“霍老曾跟我说过,疫病传染,多是通过水土,食物,空气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我想取些周围的水土看看。”
将泥土装瓶,御婉见纪凌珏忙了这大半天总算是停了,便拉着他席地坐下,“那几个农夫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嗯,都是这附近居住的,多是农夫和猎户,这几日他们接触的地方都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了。”
御婉定定看着纪凌珏,突然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几分考量了吧,这是天灾还是人祸。”玉子桓说得不错,这里是南蛮,是青桐关,没有人比纪凌珏更加了解它。
纪凌珏沉吟半响,才缓缓道,“我也只是怀疑。”就是因为没有准确的根据,他才不敢枉加猜测,而是让人暗中去调查。只是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
“是巫族吗?”御婉没有半点遮拦地问道。她知道,这次南诏摄政王是勾结巫族一同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