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婉骑马一路向南而去,她不拘着去哪里,但南边是南蛮,有青桐关在,她总是要去那边看看的。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中,她与纪九鄢几人的消息也不曾断过,飞鸽传书坚持着三日一达,可惜一直都没有纪凌珏的消息。
御婉一路打听,也不曾收到任何纪凌珏的消息。
纪凌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还好纪平安和花花都够乖,尤其是花花,舅舅不在,娘亲也不在,她便乖乖地跟在纪平安身边,不哭也不闹,这让御婉安心欣慰许多。
从北地到京城,再抄了近路赶赴青桐关,御婉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曾经的安平郡主,云南王妃御婉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满了天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只是御婉最想让其知道的那个人,却不知道,他知道了没有。
入了青桐关,御婉直接去了王府,没找到人,又折出成去了长纪军营,长纪军见到御婉,该震惊的还是震惊了,毕竟消息传得再广,没有眼见为实,依旧是不敢相信的。
“王妃。”一脸震惊兴奋的是曾与御婉接触比较多的几名军将,他们将御婉迎进了军营。
御婉也不跟他们客套了,直入主题道,“可有王爷的消息?”半个月前,唯一的与纪凌珏有关的消息就是在长纪军营里传出来的。
只是那军将却摇了摇头,“不瞒王妃讲,半个月前王爷在长纪军指挥训练的事,其实是末将和几个副将伪造出来的。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若是王爷不见的消息传到了南诏那边去,青桐关就麻烦了。”
御婉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也曾镇守过北地,领兵打仗过,也曾在这青桐关住过不短的时日,直到军营的一些忌讳和南诏那边的不安分。
南诏女王安九月不是好战之人,可不代表她手下的那些大臣不会有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时候,该交好的交好,该防的时候也不该有所迟疑。
“他离开前可有说过什么?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军将回忆了一番,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那日王爷接到京城来的传书,说是世子火烧了赌坊伤了人,被皇上禁足京城了,王爷也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就带着秋冬将军去了京城,便再没回来。”
“离开前王爷也是一切如常的,也没有特别交代什么,只是让我们近日多注意南诏那边的动向。”
如此说来,就真的没什么不一样的了。
御婉有些失落,该找的地方她都找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她遗漏了的?
难不成,他会去云川?
心念一动,御婉也没有多留的打算了,与军将交代一通后,翻身上马便离开了,当真是来去匆匆。
从青桐关离开,前往云川,最近的那条路线势必要经过徐川。
说到徐川,御婉倒是想起她怀着平安时,曾与纪凌珏一同藏身的那条青板石巷,还有住在附近的霍老。
八年了,霍老高龄,已经很少会出徐川走动了,可她还想去看看老人家。毕竟若不是他,她与平安都很难能活下来。
如此一打算,御婉调转马头,先去了徐川。
纵然御婉快马加鞭,青桐关距离徐川还是有一些距离的,等她到时,已经快要黄昏了,太阳西斜,热度下了不少。
御婉一路风尘仆仆,照着记忆中的中的路寻到了那条青板石巷,她将马栓在巷口,徒步走了进去。
夕阳西斜,火烧云燃遍西边的天空,给宁静的小巷子又添了几分瑰丽的色彩,青色的屋檐半伸出来,在地上投下暗影,遮住了墙角处顽强生长的小草。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欢快传来,有的小孩子举着手工做的小风车,有的小孩子手里摇着红身白面的拨浪鼓,唱着江南的小曲儿追逐着,欢声笑语填满了这个青板石巷。
风车呼啦呼啦地转着,拨浪鼓咚咚咚,孩子们蹦蹦跳跳从她身边经过,一张张笑脸上写满了无忧无虑的欢乐。
能当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真好。
可惜,她得不到这样的欢乐。
一个人,站的地方有多高,责任就有多重大。
她御婉是这样,纪凌珏也是这样。
所以这些年的苦难和分离,她从来就没有怨怪过。这些,都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
轻轻敲了门,门里面响起了应声,御婉识得,是霍老的声音。
听这声音洪亮的,想来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体还是硬朗的。
眼前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霍老比八年前老了许多,原本只有两鬓斑白的头发全都白了,白得跟雪一样,脸上的褶子刻满了他这一生的风风雨雨,沧桑变化。
看着这位长者,御婉突然想哭。
奇怪的是霍老看见御婉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一般,好像就知道她会过来。
虽然没有惊讶,可当他真的亲眼看见御婉活着,那份喜悦还是无法言表的,只能紧紧握着御婉的手,不停地,不住地说着,“好,好啊。”
“霍老,你还好吗?”御婉想进屋,霍老老了,担心他腿脚不方便久站。
可霍老竟然一点让她进去的意思也没有,“好,我都好,年纪大了,就都无所谓了。”
“倒是郡主,你好吗,你的毒,子母丹毒解了?可解干净了?”
“是,解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接干净了,但无所谓了,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对于我来说都是上苍给的恩赐,阿婉不强求了。”御婉回答道,还是问出了心中盘桓的疑问,“看霍老的样子,似乎是知道我会来徐川一样。”
霍老神秘地笑了笑,“知道的人不是老夫,而是某人。”
霍老这话太隐晦,御婉一时回不过神来,等她回神,想向霍老确认时,霍老已经笑着点头,“他让我告诉你,他在老地方等你,会一直等,等到你回来。”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御婉连谢谢都不会说了,转身就跑了。
霍老也不介意,笑着看她跑到巷子口,骑上马便飞奔离开。
“希望这一次,会是圆满的结局才好。”
日落西山,红云满天,正是渔家收渔回岸的时候,一艘艘的渔船在洛水上来回,渔家女的歌声婉转,伴随着洛水滔滔东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御婉弃马奔跑上河堤,顺着洛水往上游跑去,眼前一片空旷,洛水茫茫一片,两岸河堤空无一人。
渔家女还在歌唱,唱着御婉曾经熟悉的歌,随着河边的风鼓鼓吹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御婉一声一声的呼喊。
“纪凌珏,纪凌珏……”
“纪凌珏,纪凌珏……”
冲着河面,冲着河水滔滔,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纪凌珏,纪凌珏……”
御婉都数不清自己喊了多少声,河风不停,迷了她的双眼。
“纪凌珏,纪凌珏……”
“纪夫人,纪夫人……”
清朗磁性的声线与她的呼喊交叠,御婉僵在原地,任由河风迷她的眼,好疼好疼,疼得她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
略带薄茧的指腹拂过她的面颊,那颗泪落在指尖,晶莹剔透。
“被丢下的人不是我吗,该哭的人也该是我才对啊。”颇似无奈的低叹,小小声地控诉着。
御婉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清朗俊逸的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笼罩在他眉宇间的冰冷已经成了习惯,再散之不去。
心疼地抬手一抚而过他的眉间,御婉撇撇嘴,“那是你活该,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走掉的,我找了你好久。”
“这是要跟我算账的意思吗?”纪凌珏贪婪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要眨。八年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念她,想念得都快发疯了。
御婉腮帮子鼓起,“是,要算总账,要算得清清楚楚。”
“这恐怕是有些麻烦的。你知道的,你我之间,对对错错,错错对对,早就已经一团乱麻,断不去,分不清了。”
“那过去的不算,只算新账。”御婉念念不忘他跑掉的事情,“一声不吭就跑掉了,你该罚。”
“那要罚什么?”纪凌珏没有一点为难,反而甘之如饴。
御婉唔了一声,状似很苦恼地想了想,道,“罚你,吻我!”
纪凌珏笑,低声附在她的耳边,“甘心领罚!”
狂风暴雨的吻猛地落下,饶是御婉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歪倒在他的怀里,御婉感觉得到腰上的两只铁臂将她紧紧圈着。
纪凌珏埋首在她的脖颈,呼吸久久不能平息。
“阿婉。”沙哑低沉的声线响起。
御婉一怔,很快回答,“我在。”
“阿婉。”
“我在。”
“阿婉……”
“我回来了,纪凌珏。”
这次,纪凌珏没有再出声,御婉便也不说话,安静地与他相拥着,耳边回荡的是洛水汤汤。
突然感觉到脖颈一片冰凉,似乎情绪再控制不住。
御婉身子一震,手指蜷缩起。
纪凌珏,这是一向冷静高傲的纪凌珏,竟然,竟然……
御婉手一动,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可纪凌珏抱得紧紧的,就是不放开,“阿婉,乖阿婉,让我抱抱,再让我抱抱。”
御婉突然就安静了,不,是她妥协了。
面对这样的纪凌珏,不再是冷静高傲,而是带着卑微祈求的纪凌珏,她哪里还有勇气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