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御婉和纪凌珏赶去藏宝地的同时,藏宝地内,相云齐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挨过了这明显的震感,才发现出口的机关已经关闭。
“你想做什么?”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是意外未免太过巧合,而能捣鬼的,除了相小心他不做第二人想。
“是你傻还是我傻,我亲爱的哥哥。”相小心歪了歪脑袋,嘴角勾起相云齐最熟悉的笑容。
那是还在东渝皇宫的时候,相小心还叫相云心,还会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喊哥哥时的笑容。
如今再见,当真觉得纯净无比。让他都要下意识以为,这还是他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妹。
只是相云齐太过清醒了,他不得不清醒,“杀敌一千自损三百,这样的破招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
“不然能怎么办呢,我杀不了你啊哥哥。”这点自知之明相小心从来都有,她是父皇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哥哥姐姐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父皇和姐姐死之前,她甚至连东渝皇宫都没有出过。
誓死效忠她的侍卫们早就在逃亡时都死了,她孑然一身,拿什么去跟坐拥东渝江山的相云齐拼?
纵使有南冰洛相护,但相小心绝不会傻到以为天一阁会成为她抵抗东渝的筹码。
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
“既然知道杀不了我,还要以卵击石吗?”相云齐微眯双眸,恶狠狠地道,“心儿,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身形突然一闪,下一秒相云齐就已经到了相小心面前,相小心大惊却已是躲闪不及。
寒光咋现,利刃出鞘,短小的匕首从袖中抽出,相云齐一惊,脚步骤停,回身一闪,衣袖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相小心趁此机会后退到桌子后面,与相云齐隔着桌子对望。
可相云齐哪里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相小心动作快,他的动作就更快,伸手就将来不及防御的相小心拿捏在手。
“把机关打开,否则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到时候别说报仇,连你也得成为我手下的亡魂!”
被掐住脖子的相小心脸色涨得通红,她冷冷一笑,一张娃娃脸在决然之下竟添了几分娇媚,“纵使玉石俱焚,能拖你下地狱,那又何妨。”
“你……”相云齐利眸闪过一丝危险,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该死。”
相小心只觉得脖子上的那只大手越来越近,窒息的感觉将她笼罩,周围的空气渐渐淡薄,大脑因为缺氧白茫茫一片,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东渝皇宫,父皇的教诲,兄弟姐妹的笑语还在耳畔回响。
眼眶酸疼的厉害,有什么东西一涌而出,从眼角滑下,滴落在谁的手背破碎。
地动山摇不过就在一瞬间,相云齐险些站不住脚,“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玉石俱焚。”也许睦禾姐姐早就算到了今日,她比谁都要了解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相小心就是穷尽一生都杀不了相云齐,就只能告诉她藏宝地里的机关。
“你不要命了吗?”相云齐震惊地看着她,知道她恨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从小怕疼怕苦的小妹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
手下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一松,相小心趁此机会,手腕翻转,手中的匕首就这样直接没入了相云齐的腹部,温热粘稠的血液湿了一手,黏黏滑滑的,她险些就握不住匕首了。
“只要能和你一起死,我的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言道,相小心如释重负地笑了,“瞧,我这不是得手了吗,哥哥。”
相云齐身子一震,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拉扯到伤口,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染红了大片的衣衫。
失血过多,他再撑不住身子,软了下去,正好砸在始终不曾后退一步的相小心身上。
相小心接住了他,任他温热的血液湿了她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那样烫的温度,烫进了她的心里,烫入了她的灵魂,直接将她的眼泪烫了出来。
相小心身子娇小,哪里承受得住相云齐的重量,兄妹两人双双跌倒在地,相小心成了兄长的肉垫子,背后撞击的疼痛让她的眼泪哗哗地流淌得更欢畅了。
“姐姐在去的那天晚上,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哥哥想听吗?”伸出手将他扶起来,相小心眼泪不止,嘴角却带着笑,“哥哥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很多人都知道,天凤最后一位皇后出身云仓,少有人知道她其实长在文武山,在文武山与天凤皇帝相识,也许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之所。”
“皇后出身江湖,皇宫四面高墙与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皇帝与她约定,待二十年后,他们的皇子长大成人,他们就相携来此地隐居,再不分离。”
“可惜皇后没能为皇上生下皇子就去了,她最后也没能回到这里。玉石俱焚是皇帝在建这居所的时候设下的机关,他原本想带着皇后回到这里,在启动机关与皇后百年恩爱。只可惜,他最后也没能走到这里,如今却便宜了我。”
“哥哥,你安心走,别着急去找父皇和姐姐,等等心儿,心儿很快就会来找你们的。”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相小心笑了,单纯天真,澄净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仿佛她还是东渝的粟禾公主,而他还是东渝的六皇子。
相云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而此时,洞口响起了一阵敲打声,哐当哐当,谁在焦急大喊,“九鄢,子桓哥哥?相小心,安九月,相云齐你们在里面吗?”
是御婉的声音。
相小心刚要抬头,突然眼前一暗,天旋地转一阵过后,再回头看,就在方才她和相云齐待着的地方,一块巨石砸落在地,灰尘飞扬。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万分熟悉的脸,有什么东西糊了她的视线,一滴,两滴,三滴……滴进她的眼睛里,生疼。
相小心下意识伸手拭眼,手上的血渍未干又添新的。
“哥哥?”伸手向他的背后探去,碎石割破了她娇嫩的手,她却觉得一点都不疼,“为什么……”
“我要杀你啊。”我一直那么想那么想要杀了你,甚至真的将匕首刺入了你的体内要夺你的性命,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救了我的你,为什么要杀了父皇和姐姐。“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都是你……”
“因为,心儿是妹妹啊。”因为,心儿从来都是妹妹。不管你信不信,哪怕多次兵刃相见,哪怕杀心一起再起,他都没有真正想过你死。
可是……
“我也恨啊,心儿。”同样是皇子,同样是那个人的孩子,为什么,凭什么他什么都要输给别人。
你知道夜夜独对孤灯到天明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知道仰头只能看见四角天地,低头就见爱人与她人缠绵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知道为了博那个人一句夸奖,日日起早贪黑练骑射将腿摔断了手指磨破了躺在床上却连见他一面的请求都被拒绝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绝望,悲戚,还是孤独?
不,都不是。是不甘,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也曾将母妃捧在手里百般呵护宠爱的,可新鲜感一过,就将她丢弃在宫墙一隅任人欺凌到含恨而死。
沉浮院里的梨花开了又谢,父皇你可知道当年孩儿刻下身高的梨树早在母妃离去那年就枯死了?
锦鲤池的三尾锦鲤,被淑妃娘娘的猫儿叼走了一尾,剩下两尾在院中的草根吃尽之后也落入了他的腹中。
他要活着,活着拿走属于那个人的一切,他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东渝的江山落入他最看不上眼的儿子手里,所以就算活得卑贱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当他的匕首真的刺入了那个人的胸膛,他却茫然了,心也空了一半。
睦禾死了,那个将他从泥里挖出来的睦禾,永远笑得温和宽容的睦禾,在孔雀台跳着霓裳舞,带着诅咒死在了莲池里。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就如同睦禾的诅咒一般,活在万劫不复里。
可是心儿,你呢,亲手手刃仇人之后,你高兴吗,你开心吗,还是如同我一样,万劫不复了呢。
相小心万万没有想到,御婉和纪凌珏竟然有本事打开石门,姐姐分明跟她说过玉石俱焚一旦启动,谁都没有办法再打开的。
乱石还在往下掉,砸伤了相小心的额角,血顺着她的脸滑下,仿佛化开一道狰狞的伤口,相云齐倒在她的身上,在那两人进来之时,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相小心身子一僵,她听到相云齐说,“我不后悔。”纵使万劫不复,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废了些力气才将二人拖出了石洞,御婉来不及打量洞中的一切,石洞坍塌,大的小的乱石从天而降,差一点就要将他们都埋在里面了。
相云齐伤得重,一身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却还是抵不过如水的医术高超,愣生生地捡回了一条命。
熬了药过来,相小心就站在相云齐的床头,手中的短匕首泛着寒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