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婉当然知道,也清楚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照顾孩子,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亲亲他,谁知道以后这样的日子是多是少。
“子桓哥哥呢?”
知道御婉想问的是玉子桓有没有去青桐关找纪九鄢,御棨摇了摇头,“郡主暂时安全,他不会走的。”
比起纪九鄢,御婉的情况更让人担心。
御婉抬头看了看御棨,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古怪。可御棨问她,她又说没什么,眸中的雾气聚起,让御棨看不真切。
“姐姐?”
“真没什么。阿棨,我好累。”
御棨疑惑地蹙眉,想着御婉不是刚醒来吗?又见她眉眼间确实有掩盖不去的疲倦神色,当她的生产时伤了元气,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便让人进来伺候御婉睡下,悄悄离开了。
霍老走得突然,回来得也很突然。
御棨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霍老不是会徐川了吗?”
霍老止住了话头,御婉指着御棨怀里的孩子笑道,“那是平安。”
“阿棨,把平安抱来给霍老看看。”
御棨应声,将孩子抱上前来,放到霍老怀里时还忍不住嘱咐了又嘱咐小心,轻点,听得霍老直翻白眼,吹胡子瞪眼道,“得了吧,老头子行医一生,抱过的孩子比你吃的盐还多。”
说完看着怀里的孩子,大半个月过去了,孩子长开了些,皮肤白白嫩嫩的,水得跟块嫩豆腐似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不怕生,盯着霍老直直的看着。
霍老看着心里欢喜,逗了一逗,“像,这孩子长得真像云南王。”
听霍老说孩子长得像纪凌珏,御婉就高兴。
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让御婉高兴的,就是孩子在身边和别人说孩子长得像纪凌珏的时候。
“就是这双眼睛,像郡主。”霍老又道,“想当初郡主还是我家那个老婆子接生的呢。”那个时候他也在,也抱了一会当时的小郡主。
一晃十多年,小郡主长大了,还生了个小娃娃,而他家的老婆子早几年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老头子他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也就只有这一双眼睛像郡主了。”御棨笑道,心里却也有几分惋惜,“不过国师说像王爷也不错,就怕像郡主长得太看了,将来寻不到媳妇。”
“这话是阿湛说的吧,怎么听都不像是国师说出来的。”
霍老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不愿意撒手了。
御婉也随他去,拉了御棨说了几句话。
直到晚间用完晚膳,孩子才被回来的萧湛抱走了。
御婉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被萧湛抱走,叹了一声,“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我的孩子了。”可不是得怀疑吗,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不是玉子桓带着就是御棨占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被三人轮流抱回房里,在她这里都没有待超过一个时辰的。
“王爷和将军也是为了郡主能好好休息。”霍老见人都走了,才敢旧事重提,“听如水姑娘讲,郡主已经呕过一回血了?”
御婉抿抿唇,点了点头,“霍老今日应该给平安看过诊了吧,对平安可是有影响?”
霍老见此,只能叹息一声,“郡主如今最该关心的是自个的身体,当日在徐川,你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服食了子母丹,孩子以母亲精血而活,如何会出事。”
“子母丹一经服下,天下已无解,子落母亡,郡主不会忘记了吧。”
“自然不会忘的。”嘴角弯起一点点的弧度,笑得淡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样的决定,看着平安,就算是要我现在就死我也心甘情愿。”只是有点遗憾啊,看不到她的平安长大,听不到他喊一声娘,她就要离平安远去了。
“霍老,你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日子?”至少在死之前,她要把一切都安排好。
“多不过三个月。”他会尽力为郡主研制解药拖延毒发,只是要彻底解毒,以他的医术是万万做不到的。
御婉并没有因为只有三个月可活而神伤,反而淡淡一笑,“那就有劳霍老为我操心神烦了。”
面对这样平静的御婉,霍老也无话可说,只能叹息一声,随她去了。
只是这事,当真不需要与云南王说吗?
御婉出月子那天,平安也满月了,小孩子长得快,虽然还是软软糯糯的,但小胳膊小腿有了点骨头,不再像刚落地那会一样,像块豆腐一样唯恐一用力就碎了。
长平军与浩诚军隔河相望,两相对峙。据萧湛说,浩诚军盘桓在河对岸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见出兵,不见挑衅,瞧不出来要做什么。
对此,玉子桓只留下一句以静制动,便一直守在城楼上,鲜少露面,也不曾离开。
御婉抱着平安四处晃悠,孩子极少跟她待这么长时间,显得也有些兴奋,小手指绕着她的青丝不松开,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说着什么。
御婉亲亲他的脸颊,白白的,嫩嫩的,张口咬一下估计都能留下好久的印子。
“平安,平安,平安也喜欢娘亲的是不是。”
小孩子只怕还不听不懂母亲的话,只闻到母亲身上的奶香味,砸吧砸吧小嘴,小脑袋一个劲的往她的怀里拱。
“平安,乖,娘亲带你去找舅舅好不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楼下,想起了萧湛提到的浩诚军,便起了看一看的心思。
玉子桓没有想到御婉会过来,更没有想到她会带着孩子一道过来。
不过显然他很喜欢这种没想到,抱着孩子又哄又亲的。
御婉站在城楼上,城楼下河水滔滔,对岸是浩诚军的军旗随风鼓动,猎猎作响。从她站着的位置,还能隐约看到对面军营里浩诚军来回巡逻的队伍。
“阿婉。”玉子桓喊了声御婉,“平安似乎很喜欢你抱他呢。”
御婉看了看平安,他正乖乖地躺在舅舅的怀里,见母亲也在看他,眉眼弯了弯,咿呀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哥哥,谢谢。”
玉子桓笑笑,“傻瓜。”既然是哥哥,又何必说谢谢。
御婉抱着平安,极目远望那远处的营帐,平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缠绕着母亲的青丝,小脑袋一撇,似乎是要从锦被里出来,一探究竟。
那远处的营帐突然走出来一人,一身黑衣清冷高贵,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御婉一怔,眼眶红了又红。即便相隔甚远,可她又如何会认错那个人。
这辈子,这一生,御婉就是认错任何人,也决计不会认错纪凌珏的。
分明只分离短短的几个月,却好像是过了一生那么长。
纪凌珏,纪凌珏,纪凌珏……
这就是她一生的魔障。
这就是她一生所爱。
“平安,看看,看见没有,那是爹,那是爹爹,是娘亲这辈子最爱的人。”亲亲孩子的额头,御婉分明是笑着,泪珠子却一颗颗不要钱般的落在了孩子的脸上,“平安,要记住,爹爹也是爱娘的,爹爹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娘和平安。”所以,等你以后长大了,记得一定要代娘亲好好地爱你爹,好好地陪着他。
其实他啊,是很寂寞很寂寞的呢。
河的对岸,纪凌珏站在营帐外,那抹红衣飞扬,是他最熟悉的傲骨凌然,长平军主帅,他的妻子御婉。
他的视力极好的,自然也看见了她怀里抱着的一团锦被,身体狠狠一震,藏在袖中的手要握得多紧才能够克制住自己想冲上前去将她和孩子拥入怀中的冲动。
听龙玉说,一个月前她临盆,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她九死一生,这才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那一刻,真的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般感谢上苍感谢老天,让她活着,让她好好地活着。
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和孩子活着,就是他万劫不复背负永世骂名,他也在所不惜。
阿婉,纪凌珏这一生都想护你周全,许你欢愉,只可惜一直都没能做到。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至于这天瀚江山,就让我来替你守护吧。
“此处风大,你刚出月子,不宜久站风口,回去吧。”玉子桓揽过御婉,将她带离城楼。
平安还在她的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似乎不想离开。
御婉拉住他的小手,小小弧度地晃了晃,嘴角一片苦涩,“哥哥,你去找她吧。”
玉子桓手顿了一下,没有言语。
御婉却突然站住,定定地看着玉子桓,“去找她吧,她一直都在等你的。”
“阿婉,我放心不下。”
这样的局面,皇上与宣平王对峙,明摆了就是不死不休,御婉和纪凌珏夹在二人之间,实难挣脱。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我们母子皆安。至于这天瀚江山,其实争的不过是一口气罢了,阿离哥哥做皇帝还是宣平哥哥其实没有什么差别,说到底这天瀚还不是姓皇甫。”
“阿婉,你该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先帝后的死太皇太后脱不了干系,而太皇太后的死皇甫离难辞其咎,宣平王起兵谋反如何不是因为皇甫离将柳氏一族连根拔起。这已经不是谁做皇帝的问题了。
“简单也好,复杂也罢,反正这场仗一时半会是打不完的,所以哥哥放心去南蛮吧。”平安似乎累了,拽着发丝的手松了一松,小嘴微张着,吐着小泡泡,“哥哥,就当是平息一点我的内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