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葱姑娘，十四岁便入了行，眉眼如画，体态似仙子，美到不可方物。见识过各种男人，最要命的是她的琴技，让人久久不能忘怀。鹿葱姑娘之前，人们都是来春玉堂听曲儿的，鹿葱姑娘之后，人们都是八抬大轿将鹿葱姑娘请出去的，说是有一次还特地被邀请去了康亲王府，给康亲王祝寿。这可真是烟柳女子的先例。
鹿葱便是莺羽幼时最崇拜的对象，她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拿来做标本用，无论是走路是藏在裙摆下的微弱的步伐，还是端茶时的轻轻颤动的气息，都真真是令人心向往之。过去八年来，莺羽一直都好奇，鹿葱究竟是如何让自己如此淡然、如此优雅的？但至今，她都没有答案。自然，鹿葱也是这春玉堂身价最贵的。说是千金一掷，也不过是为了见这位鹿葱一面罢了。这样一位达官显贵心尖尖上的人物，怎能不让刘妈妈好生对待呢？
眼瞅着这位鹿葱姑娘走过来，刘妈妈怎能不赶紧上前巴着去？
“姑娘来了，”刘妈妈言语温柔，“这位是穆凌穆大人介绍来的，自然得好生招待啊。”
“哦？”鹿葱淡淡地走到莺羽面前，认真地打量着她，“原来是穆大人介绍过来的。”她身上飘着优雅的香气，好闻极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可怜的莺羽，将要如何被鹿葱给训斥，半晌，鹿葱才道，“好漂亮的眼睛。”
莺羽不敢做声，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得罪了鹿葱，不管是穆大人还是谁，都拯救不了她在这里的命运。
刘妈妈这个时候又十分世俗地上前，“姑娘说笑了，这再漂亮的花啊，到您面前还不……”
鹿葱摆了摆手，没等妈妈把话讲完，就对莺羽说，“跟我上来。”
语毕，她自顾自地走了。
自然，她是鹿葱，在这里，没人能不听她的。
莺羽小步跟上。
刚一进门，就是一阵飘香，这股味道与春玉堂惯有的味道不同，这是独属于鹿葱的山间野合香，想必妈妈为了鹿葱姑娘，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
莺羽小心翼翼走进来，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直视鹿葱的眼睛。她知道，没过多久，这鹿葱就要和她的心上人私奔，她在外有男人的事就会曝光……
“给我倒杯茶。”鹿葱姑娘广袖一挥，坐到卧榻上。
“是，姑娘。”莺羽去桌子上，小心翼翼地为鹿葱倒了一杯茶，然后递给了她。
接过茶杯，鹿葱一边喝茶，一边盯着莺羽，“你叫什么？”
“回姑娘，我叫……莺羽。”
“名字倒还不错。”茶刚没抿两口，鹿葱就将茶杯递回给了莺羽，“去把那熏香给我点上。”
莺羽照做，只是她始终不明白鹿葱这是何意。
“挺听话，也挺老实。”虽是这么夸奖着，但是鹿葱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颜色。
莺羽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地遵循着她说的去做。本想听着她下个指令，没想到鹿葱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且下去吧。”
不由分说，莺羽转身准备退下。
临到门口，身后响起了鹿葱的声音，“以后没课的时候，每日都来给我斟茶。”
“是，姑娘。”莺羽回道。
鹿葱姑娘所说的课，便是每日要去经受调教的课。作为青楼女子，服侍的又多是达官贵人，不以一技傍身，怎能服人？
领了上课的牌子，莺羽随众人一起坐在青楼技馆内听琴课。由是刚刚来，只得缩在最后一脚。当她看见这技馆中的众人时，不由地心里一阵心酸，这些都是八年前随她一起学琴的人，无论琴技学得多好，一到接客，自刎的自刎，逃跑的逃跑，也没剩下几个。
唯一令莺羽印象深刻的，那便是此刻和她一同坐在角落的次玲。这个姑娘总是不声不吭的，琴艺不算太过精湛，舞姿却十分精湛，吸引了诸多达官贵人。即便日后接了客，亦没有太多的反抗。
想在这里扎稳根，找到一个可靠的同伴是第一步，她不能再懵懵懂懂地在这里继续呆上八年了……
“你叫次玲？”莺羽轻声问道。
那位清秀又柔弱的小姑娘缓缓地转过头来，“咦，你怎么知道？”
彼时次玲也不过10岁，一脸的天真无邪。
“我看见你的牌子了。”说道这里，莺羽指了指别再次玲腰间的听课牌子。
次玲单纯地一笑，“哦，果然呢。”
“我叫莺羽。”莺羽拿起桌上的笔，在木地板上轻轻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好好听哦！”次玲不住地夸赞道，“你和我一般大吗？居然写字能如此好看！”
莺羽不由一惊，自己的笔法着实不似一个十岁的孩子，“打小爹娘就教我练字，练得多了，也就成了这样。”说到爹娘，莺羽心里又不由地心酸了起来。
“你真好，还有爹娘。”次玲羡慕地说道。
“嗯？”
“我打小就没有爹娘了，是舅娘将我送到这里来的，她说家里已经养不起我了。”次玲的小脸说着说着便耷拉了下来。
“你可知，来这里是干嘛的吗？”莺羽看着次玲一脸天真的模样，她真是心疼她。
次玲摇了摇头。
“巧了，”莺羽温柔一笑，“我也不知道呢。”
二人相互对着傻笑了起来。技馆里暖洋洋的光，映在二人脸上，温柔极了。
接连几日，莺羽都如往常一样，得着了闲就去给鹿葱姑娘端茶，只不过今日，她敲门鹿葱姑娘未应，她便早早归来了。这些事本有丫头去做，鹿葱偏偏挑得这么个姑娘去折磨，也不知道是为何。只是莺羽虽没有在鹿葱这里得到过好脸，亦没有被为难过半分。莺羽便觉得如此甚好。
这日傍晚，她刚从鹿葱那儿回到自己的寝室，便听到了女人们的吵嚷声。
柴房内。
“说，你为什么动我的脂粉？”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正咄咄逼人。
“我……我没有！”次玲艰难地回答着，她的周围满是春玉堂的姑娘们。
“你说没有就没有？这春玉堂上下的人，谁不知道咱们韶光姑娘的脂粉好？除了鹿葱姑娘的咱们比不得，剩下的，也没几个能配得上咱韶光姑娘的脂粉了吧？”其中一位名叫稚琴的姑娘借势去酸了次玲几句。
“果然，这没爹娘的孩子，手脚就是不干净。”众姑娘中一人忍不住接茬。
“你们别血口喷人……我我……我没有……”次玲忍不住哭了出来。
“啪”的一声，稚琴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次玲脸上，“让你哭！”
那位身形高挑的韶光，拦了一把，“都是姐妹，何必动手？”
“说，你说明白了，我不会为难你。”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韶光眼里却满是恶毒与得意。
次领不住摇头，眼含泪光。
“说不会为难，却这么兴师动众吗？”众人回头，只见莺羽走了进来。
“我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最近被鹿葱姑娘看上的莺羽姑娘。”稚琴又再喋喋不休，“哦，不对，是穆大人送来的姑娘。”
众人窃窃地笑了起来。
“你们这么晚了在这里吵吵闹闹，就不怕被鹿葱姑娘瞧见？”莺羽挺了挺身板，努力使自己矮小的个子看起来高大一些。
“鹿葱姑娘向来不离这些事，况且这柴房怎是鹿葱姑娘会下脚的地方？你个蠢货！”稚琴声色俱厉。
不过比莺羽长了个两岁，稚琴的泼辣劲儿却已经世俗得不得了。
“那你们就可以随意欺辱次玲了？”
这时韶光忍不住说话了，“莺羽姑娘，我劝你识趣一点，不要管这个事。”
“韶光姑娘，不过是一点脂粉，何必伤了姐妹情分呢？”莺羽说这话的时候，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个十岁姑娘说出来的话。
“呵，姐妹情分？”韶光又收敛不住自己恶毒的颜色了，“你们两个也配和我称姐妹？”
“即便我们不配，也容不得你来教训我们。”想到当年自己成为头牌，韶光对自己那副趋炎附势的样子，就令此时的她不住作呕。
“我教训不得，谁还教训得？”韶光快要忍不住了，但是她必须表现得落落大方，没继续说下去。
这是稚琴很快地意会了韶光的意思，“姐妹们，给我上！”
次玲满是惊恐地看着被一群人给围了上去的莺羽。
“别以为你给鹿葱倒了几天茶，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稚琴扬起巴掌，眼看就要生生地扯到莺羽脸上了。
众人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女声。
“我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