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心底不由得升起佩服,要知道扎在身上的箭,就是割断了也会令箭头在肌肉里搅动,引起不适,何况亲手折断,这得要有多大的勇气。
箭有倒钩,所以不能直接拔,得隔开周围的皮肉,再将箭取出来。而一般人忍不了的,都是用麻沸散撑过的。
柳初到底是女子,军医也没有问,就取了药来。
柳初见他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然而她却知道,麻沸散虽然止痛,但也会引起肌理不适和成瘾,所以她拒绝了。
“不用麻沸散,直接割开。”
老军医愣了下,他虽然佩服柳初折断剑,但是割肉取箭更折磨人。箭射进去不过一瞬,割肉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确定吗?”
老军医看着年轻的女子,实在不忍。
“确定。”柳初肯定的回答,只不过是痛一些,她少年时受的折磨,后来杀场上受过伤,从来都不止是痛而已。
更何况她曾经在冷宫之中,生生被折磨了三年。皮肉上的疼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有心里上的伤,才是无法愈合的。
“那好吧。”老军医听她这样肯定,将麻沸散放到一旁。他想着,如果一会柳初受不住,还能够派上用场。
可是没有。
柳初咬紧了唇,一声不吭,直到结束。
老军医收起刀子,将箭拔出。啧啧称奇:“像你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就是戚将军当年受伤,也是用麻沸散撑过的。”
柳初淡然的道:“继续吧。”她下唇咬的鲜血淋漓,却依旧强硬的不肯示弱。
取出箭之后,还要将皮肉缝合上,柳初也是知道的。依旧疼了那么久,还不如一次性快点结束。
她受了伤,也累了,自然也想早点休息。
太子来的时候,周林还没有走。他依旧等在营帐外,却奇怪里面为什么没有声响,只偶尔听到低声交谈。
太子奇怪的看了眼周林,也不管其他人,就打算掀了帘子进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太子被拦,还没细想,就带着一点震惊道:“你们敢拦孤?”
周林眼见太子震怒,忙打岔道:“柳初在里面治伤,她到底是姑娘家,进去不便。”
太子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本就奇怪,于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林道:“我听说柳初受伤,想过来探望……也被拦在了这里。”
太子却一甩袖子道:“孤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正在周林想着,男女有别,跟地位尊卑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只听太子道:“让开,孤是她的未婚夫。”
门口的护卫犹豫了一下,也放弃了挣扎。到底是太子,想进去自然没办法拦着,何况他用这样的身份进去。
周林目瞪口呆的看着护卫收回长枪,挺直站好,面无斜视的仿佛没有看见太子进去。而太子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透过缝隙,周林隐隐只看到侧坐着的身影,然后就被帘子遮住了眼前。
护卫兵看着太子进去,松了口气道:“走吧,你今天估摸着没空进去了。”
周林也叹口气道:“行了,那我先走了。你与柳初说,我改日再来探望。”他本是因为林翔说的不伤人是柳初的命令,这才想要来看看这个传奇的女子。然而今日,确实没有机会见到的了。
周林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太子掀帘进去的时候,军医正缝好最后一针。收好线后,他才抬头,看见一旁的太子,怔了下才起身行礼:
“见过太子。”
太子点头,问道:“伤口处理好了?”
军医回道:“箭已经拔出来了,伤口也缝合好了,等之后愈合拆线就行了。”
太子颔首道:“那你就先出去吧。”
太子收拾了东西出去,太子则坐到一旁,看向柳初。军营简陋,她的帐子里也只有矮凳,所谓的床也不过是多铺了几层褥子在地上。
柳初拉好衣服,也静静的看向太子,没有开口。
她想了许多许多,比如她拿到了副参军的职位,以后自然在军营里也有一袭之地。那么她现在需要的考虑的,就是得到朝中的支持,才能让她说的话不被人忽视。
虽然她信任戚其义,相信他是个可靠的将军。可是军营将领那么多,她并不敢现在就放下警惕去相信每一个人,总是要做好准备的。
想着朝中,太子是最大的主战一派,柳初难得面色好了几分。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看来,太子是站在她这边的,就算是与皇上对立。而只要得到了太子的信任和支持,那么就等于得到了朝中主战派的支持。
想明白了,柳初对待太子的气色就好了一些。她轻笑着问道:“太子过来看我?”
太子本是为了担忧柳初的伤势而来,来了之后又想起前几日的矛盾,心底也是几分尴尬的。
柳初的主动开口,却解除了这分尴尬。太子欣赏的将这当做示好,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接受了。
“是,你伤势如何?”太子愧于自己对柳初的几番刁难,又不肯说自己心底对柳初的担忧。他别扭着,颇有些坐立难安。
太子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柳初:“这是宫里的伤药,你用得着的话就用,比外面制的要好。”
这算是隐晦的求和了,柳初也笑了,接受了。她没有强大的外家支持,未来还需要朝中对出战的支持,免得拖后腿少了粮草等。所以她不宜树敌,特别是主战派的太子。
“只是小伤。”柳初接过瓷瓶,放到一旁。
太子拧眉,他分明听到了军医说的是还要拆线,何况中箭的痛苦他也受过,所以他并不信柳初的说辞。
“你别硬撑,要是受不住就喊军营换药。”太子有几分不自在的说,他也明白,柳初是不肯在他面前示弱的。
太子看着柳初苍白的面色和被鲜血浸染过的红唇,心底怔了下。或许此刻太子才有几分明白,眼前的女子是真正的性子烈的。她从来不温柔,因为她独立自强,不需要依附任何一个人。
“我没有事。”柳初侧首,烛火摇曳之下,面色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