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别说秦瑜希这个从小被她看大的孩子能一下听出来，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韩硕，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了。
“张奶奶，我是小希！”
也听出了秦瑜希的声音，张奶奶疑惑地皱起眉，“小希呀！我记得你没结婚啊！这是……”
“我确实没结婚啊！”秦瑜希后退两步，和韩硕拉开一定距离，“就算结婚，我也不会找这种男人。”
韩硕本想因为张奶奶的到来结束这场与她的对峙，但现在一听她这瞧不上自己的轻蔑语气，瞬间放弃休战，不服地质问，“哪种男人啊？”
秦瑜希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外、强、中、干！”
四个字像四把刀一样噗噗噗噗插在韩硕的胸口，血红一片，残忍至极。
“当然，我这种外强中干的草包怎么敢高攀你这种外刚内也刚的绿巨人呢！”
“绿巨人？”秦瑜希不淡定了，眼睛瞪着贼圆，“你才绿巨人呢！”
“我外强中干的，当不起，还是你这种外刚内也刚的合适！别谦虚了，就是您了，绿巨人！”
两个人绿来绿去，趴在韩硕肩头哭着的宋逸文扑哧一声，听笑了。
厌弃地白他，秦瑜希不再理会韩硕，扶着张奶奶进了正屋。
“张姐，天这么热，你怎么来了？”秦奶奶欢喜之中带着点儿无奈。
“你张大哥出去转悠了，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说着，上门儿从不空手的她从衣兜里掏出几颗果仁巧克力，“小希，给！”
“张奶奶，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您还带零食给我啊！”和秦奶奶的表情一样，秦瑜希欢喜中也带着无奈。
秦奶奶之所以无奈，是因为张奶奶年老耳朵有点聋，所以跟她聊起长天儿来，你得声嘶力竭加重复说话。
而秦瑜希之所以无奈，是因为张奶奶抠门儿又鸡贼，所以她带来的零食，你得先找生产日期，找不到的话就得掰开找虫子，不然，你吃得可不光粗心大意的亏，还有富含高蛋白的虫。
“高谈阔论”正式开始，秦瑜希脑仁被声波攻击得隐隐作疼，于是很没义气得丢下了自己的奶奶，带着可能过期的巧克力离开了。
花坛边，韩硕和宋逸文没有离开，一大一小的人正在乖乖地收拾一地残枝落叶。
像视察工作的领导的一样，她渡步到两人身边，“嗯，还行。宋逸文，知道错了吗？”
宋逸文被点名，立正站好，鼻音浓重道，“知道了，姐姐，以后我动别人的东西，会先征求别人意见的。”
满意地点点头，秦瑜希伸出自己的一只手，“那你送我的花呢？”
“给！”见姐姐愿意要自己送的花，宋逸文立刻从地上捡起一朵，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泥土，双手奉上。
“谢谢你。作为收拾花坛的奖励，我带你去买雪糕吃吧。”
没想到受罚之后还有雪糕吃，宋逸文激动地点头如捣蒜。
“我呢？”一旁的韩硕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他刚才可是为了帮宋逸文说话才和秦瑜希争执起来的，现在他们两个就这么不计前嫌和好了，自己却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扭头看眼和自己共患难的干爹，宋逸文还算有点良心，“姐姐，能不能也奖励我干爹一支？”
斜眼打量韩硕，秦瑜希唇角浮现出一抹狡黠，“姐姐的钱不多，只够买两只雪糕的，你干爹……”
她看眼手里的巧克力，然后大方地塞进韩硕手中，“就吃巧克力吧！”
都是一山上的狐狸，韩硕才不信她会奖励给自己正正经经地巧克力，但拆开一颗闻了闻，里面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就是正正经经的巧克力味儿。
戏精上身，秦瑜希一脸鄙夷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你还怕我在里面放芥末？不敢吃就算了，还给我！”
她伸手要夺，韩硕本能地一护，然后深受激将法的刺激，一口吃掉一颗。“谁小人了，我吃巧克力就是喜欢先掰开，不行吗？”
说着，他又拆开一颗，一掰两半，放进嘴里。
秦瑜希忍笑睨着他，不说话。
宋逸文看得直流口水，“姐姐，我也想吃巧克力……”
“给你。”干儿子想要，做干爹的当然先紧着他。
韩硕伸手递来两颗巧克力，宋逸文伸手要接，秦瑜希拦在了两人中间，“巧克力十有八。九过期了，有虫，咱们还是吃雪糕去吧！”
说着，她便拉宋逸文出了院儿门，独留韩硕一人愣在院中。
有虫？！
迅速扒开剩下的几颗巧克力一一查看，果然，他在其中两颗里的果仁中发现了两条米粒大小白白嫩嫩富含高蛋白的小虫子……
虽然自己吃掉的那两颗未必也有，但韩硕还是禁不住幻想，此时此刻，正有两只白胖的小虫顺着自己的食道，进入了自己的胃里……
忍不住干呕，他嫌弃地将虫子巧克力丢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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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花坛里逃过宋逸文毒手的月季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变得蔫软下垂。
原本就是人们特别容易感到疲倦的时段，再加上上午声嘶力竭和张奶奶聊了俩小时，现在的秦奶奶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不着也不想动弹一下。
“他秦婶婶！”
屋外，张奶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上午来过了，现在怎么又来了？难道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从床上坐起，秦奶奶扒着窗户往院子里一瞧，见到全须全影的张奶奶，这才确定不是幻听。
“张姐，怎么又来了？”秦奶奶迎她进屋，见她脸上的褶子里都是焦虑，自己也跟着有点儿慌了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张奶奶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哭腔哼唧道，“老头子还没回来，这么热的天，万一有个好歹的……”
张爷爷今年已经九十二了，虽然聋得厉害，但腿脚还算管用，所以不分冬夏，只要兴致来了，他就必须骑着自行车出去转一圈儿，状态好就骑远些，状态一般就在家周围转转，这种没有固定路线的骑行，实在让人没线索可寻。
“别急啊，张姐，你给你三个闺女说了吗？”
“给老二老三打了，老大在外地，打了也来不了，现在老二老三已经出去找老头子了，可就她俩人儿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啊……”
秦奶奶拍拍她干枯的手背以表安慰，“我让小希他们也帮着你去找，别着急啦，别张哥没事儿，你回头再急病了！”
说着，秦奶奶起身走到门口，提高嗓门喊了几声秦瑜希的名字。
韩硕的新屋在连同前后院的短过道儿上，才听到秦奶奶的呼唤，他就看到窗户外嗖地闪过了一个风驰电掣的人影，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跟着出门去了前院儿。
“怎么了，奶奶？”秦瑜希才说罢，就看到了屋里坐着的张奶奶，“诶？张奶奶又来了啊！”
“你张爷爷上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叫着小韩和你韩叔、洪姨帮着一起出去找找吧！”
“哎，好！”秦瑜希知道张爷爷喜欢骑着车子乱转的爱好，所以也没多问别的，转身就要去叫人，结果回头正好撞到跟来的韩硕身上。
下巴磕脑门，那闷闷的响声，光是听就知道有多疼。
“嘶……”韩硕皱眉捂着下巴。
“嘶……”秦瑜希咧嘴捂着额头。
秦奶奶见状苦笑不得，嘱咐秦瑜希道，“事儿越急越得不能冒失，一会儿上了街，你可多长长眼！”
“知道了！”揉了揉通红的额头，她伸手一指洪姨的门，给韩硕下命，“你去叫洪姨，我去叫韩叔，咱们四个帮忙出去找张爷爷！”
一个午觉睡醒，宋逸文睁眼找不到干爹了，没哭没闹，他坐在床上下了会儿神，然后翻身打滚儿滚下床，穿好拖鞋去了前院儿。
“老奶奶，我干爹呢？”他挑起门帘儿进屋，睡意未退的双眼带着一丢丢的眼屎，左半边的头发像等待检阅的士兵，站得倍儿直。
“你干爹帮这个老奶奶出去找人了，你有什么事儿就先和我说吧。”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秦奶奶像照顾自己家孩子一样，不嫌弃地帮他把眼角的眼屎抹掉，然后起身拿了梳子，在脸盆里沾了点水后，帮宋逸文梳了梳头发。
宋逸文有些享受得任秦奶奶摆布，就算秦奶奶要用红头绳给他扎个朝天辫儿，他都不会抗拒。
“我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干爹去哪儿了，我怕他丢了。”
两位老人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一直等不到消息的紧张稍微得到了缓解。
张奶奶语气中带着些羡慕道，“你们院儿越来越热闹了，不像我们院儿，就我和老头子俩人儿。”
“要不等张哥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也被别的屋租出去？”
张奶奶摇头，“要往外租，就得和你似的，把所有的屋都装修一遍，我和你张哥都这个年纪了，哪还有精力操持这些，孩子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咱也不好意思麻烦她们。算了！”
“这倒是，当初装修的时候，要不是有老韩和老王两口子，我自己肯定也弄不过来。唉，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可不是！吃不了好的，也出不了远门儿，整天在家就只能看看电视、聊聊天儿，孩子一个礼拜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唉，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想想年轻的时候，虽然吃得苦多，但过得很有奔头儿！”
微微蹙眉，宋逸文这般反应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老奶奶的嗓门儿比他。妈的还大，太吵，二则是因为自己才五岁，正是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的年纪，所以他不理解这个老奶奶所说的话。
“您为什么不能吃好吃的？不能出远门儿？整天在家看电视不好吗？您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天天来看您？”
宋逸文发问的声音不大，张奶奶只看到了他的嘴巴在动，并不能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逸文一脸无辜地看向秦奶奶，“老奶奶，我刚才没说清楚吗？”
秦奶奶笑得和蔼，伸手轻抚他的头，“很清楚，是你这个老奶奶年纪大了，耳背。”
了解地点头，宋逸文学着张奶奶的样子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遍，“您为什么不能吃好吃的？不能出远门儿？整天在家看电视不好吗？您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天天来看您？”
这回听得清楚，张奶奶眯眼笑了，“因为老了，消化不了好吃的了，腿脚没劲儿就不能出远门儿了。整天在家看电视，一看十几二十年，当然就不稀罕了。孩子们有自己的家要照顾，有自己的工作要张罗，当然就没时间天天来看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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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了吗？”
接到秦瑜希询问的电话时，已经连续在胡同附近找了快俩小时的韩硕正躲在路边的一颗槐树下喝水。
“没有，连个长得有点儿像的人都没见到。”
“那要不你先回去吧，宋逸文不是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呢吗，万一他醒了找不到你，又哭又闹怎么办。”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起床之后，情绪比较稳定，不会哭闹的，就算哭了，秦奶奶不是还在院儿里吗，没事儿。”韩硕仰头灌下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然后将空瓶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随口嘱咐了电话里的秦瑜希一句，“天热，多喝点儿水。”
被他这么一提醒，秦瑜希微怔，心中陡然流淌过一丝暖意，于是顺水推舟送他个人情，“要不要给韩叔打个电话，也提醒他多喝点儿水啊？”
韩硕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却觉得这样不妥，“算了，这么做的话，他一定会觉得我太刻意，不过……要是你帮我转达，那会不会显得自然一些？”
“想让我给你当说客啊？那得看你表现了！”
“怎么才算表现好？”正问着，韩硕扭头看到了一辆警车，再细看，一个眼熟的老头儿正夹在两位人民警察的中间。
这站位……难不成张老头儿犯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