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途点点头,“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君上更关心你,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更好地保护你。”
“可是……”疏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若真如此,那疏家怎么会……”
“你是想问,既然君上这么用心地保护你,保护疏家,为何疏家还会遭到盛家的毒手?”
见疏离点头,疏途不由苦苦一笑,“最初,君上确实派了很多暗卫暗中保护疏家,却也因此被有人之人察觉,世人皆知,能让君上派人保护的人绝非寻常之人,所以当年曾有人试着追查你的身份,也因此,当年你险些暴露,幸得君上反应迅速,派人将消息拦下,也因此,不得不杀了所有可能知情之人。
后来君上便想,越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保护,越容易被人察觉出端倪,反之,如果疏家当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和那些最常见的普通人家一样,是不是反倒不会有人怀疑。再后来,君上便将暗中保护的暗卫都扯了下去,让疏家自行生存。“
疏离了然,勉强一笑,“人就是这样,越在乎,反倒越容易露出弱点。倒也难得,他能有这份魄力,竟然真的敢将自己的妹妹交到一户最普通的百姓手中,让他们一起漂泊流浪。换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听天由命了吧,若是天要收你,任你派出千军万马保护,也是无济于事,若是老天让你活,那你便怎么也死不了。”
她说着抬眼看了看疏途,深沉一笑,“比如我。我现在越发觉得,老天爷现在根本就不想收我,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多次,我竟然到现在还活着。”
“那是你吉人自有天相。”疏途不喜欢她自己的说法,板着脸改正,“你是昭国唯一的公主,注定命中带着贵气,与寻常之辈不同。”
疏离眯了眯眼睛,低下头去,语气也沉了下去,“可是我这条命,却是很多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这就是命。”疏途倒是平和冷静下来,“有些人来到这世上,注定就是要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而牺牲,而有些人,也注定就应该站在最高处。你与君上都是这样的人,谁也改变不了。”
“哥……”疏离皱了皱眉,定定看着疏途,无言以对。
疏途继续道:“至于当年岷城之事,其实君上已经事先得到消息,道是有人要对岷城动手,当时君上第一时间便派出人手前来搭救,却没想到,这岷城被屠来得更快,待君上的人赶到时,岷城已经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我也被你的师父、也就是上官门主当做死人葬入了墓中……”
“呵……”听到这里,疏离突然冷不丁地笑了一声,笑声清冷。
疏途愣了愣,“你怎么了?”
“当做死人……”疏离轻轻念叨了一遍,垂首摇头叹息一声,“希望,他是真的将你当做了死人,而不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用力摇着头,抬起手捏着眉心,喃喃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她说着拍了拍疏途,“你继续说。”
疏途有些担心她,可是她不愿说,他便也问不出什么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再后来,很多事情你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应该能大致想得出到。我在墓中待了数日之后,那口一直憋着的气突然顺了过来,醒来才发现爹娘和兰姨的棺椁。
我拼尽全力从墓中爬出来,幸得当时君上派来的人并没有离开,正按照君上的命令,在岷城附近四处搜寻,试着寻找线索,结果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
疏离深吸一口气,“他们找到了你。”
疏途点点头,“我看过墓中的棺椁,并没有你,所以我断定,你肯定还活着,可惜那时候我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去寻找你的下落,只能先回到兖安城,一边养伤,一边和君上一起商量对策,试着寻找能找到你的法子。
我了解你的脾性,我知道,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定会想尽办法杀了盛家的人为爹娘报仇,所以我和君上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先不动盛家的人,且让他们再多活些时日,而后派人密切监视盛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每一年爹娘的忌日前后,我都会亲自赶到九因城等你,就算连续两年落空,我和君上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好在,你没有让我们失望,第三年你终于出现了,可没想到,这一次我和君上险些扑了空。“
他说着抬头冲疏离笑了笑,很快又收敛了笑意,面露正色,“那时候君上刚刚继任昭帝之位不久,朝中很是不太平,贼子虎视眈眈,内忧外患,饶是如此,君上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来一趟九因城。世人常说,热孝三年,三年吃斋不杀生,所以我和君上都笃定,你极有可能会在三年热孝守满之后,再来报仇。
如我们所料,你果然出现了,只是我们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小离早已不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天真的小丫头,你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身手变得极好,我自认绝非你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你竟然只身独闯盛家庄,一个人杀了盛家五人,最后还与从帝都赶来的京卫交上手。“
疏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都知道?”
疏途颔首,“那晚,我和君上都在,不过,我们没能来得及出手救你,有人比我们更快了一步。”
疏离下意识地垂首敛眉,想了想,沉声道:“步清倬。”
“嗯,当时君上在想,你与那听七楼看起来关系密切,第二天又自行回了听七楼,极有可能,你也是听七楼的人,既是听七楼的人,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君上还是在九因城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毕竟那盛家与秦家是姻亲,秦光又是祁晔的心腹,此番前来办案之人更是白钦,君上打算,若是听七楼稳不住这件事,便由昭国出面解决。”
疏离隽眉微皱,“原来,你们那么早便认出我、找到了我。”
疏途忙道:“你不要误会,并非君上不想接你回昭国,而是这两年昭国实在不太平,若是贸然将你接回,那根本不是在保护你,而是将你拉入水深火热地危险之地,会给你引来无数的杀身之祸。所以君上打算,待他平息了昭国的祸乱,替你将所有的威胁和危险都扫除赶紧,再接你回朝。
却没想到,没等到君上做好这一切,你与因为那晏国平鸾公主的事被追杀,甚至,就连祁晔都出面,要将你带走。在那种情况下,一则,让你逃离丘梁,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一辈子东躲西藏,胆战心惊,二则,借听七楼与一线天之力,与祁晔、与晏国抗争到底,三则,你随祁晔回去受审,就凭着晏国的手段,只要你落入朝廷手中,就绝对没有再生还的可能。
思来想去,唯有将你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这一个法子,既可以让你的种种言行名正言顺,又能免除这所有不必要的灾祸。既然无论怎样,有些威胁你都避无可避,那就干脆直面而上,如此,至少可以免了你们兄妹之间相见不相认的局面。“
疏离低着头,将疏途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心里反复地思量着,越想越觉得心下难受得厉害,像是有人在紧紧抓着她的心用力地扯着,扯得她浑身都疼,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哥……”轻轻喊了一声,喉间便狠狠哽住,张口深吸一口气,却依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疏途紧紧握住她伸来的手,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不哭,如今你们兄妹终于能相认了,你应该开心。”
“可是我没想到,这些年他承受了那么多……”疏离摇了摇头,想起之前自己对待宁驰脩的态度,甚是懊恼。
闻言,疏途不由轻笑一声,拍了拍疏离的肩,“因为他是君,是王,他生来都有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要承受的,这是命中注定,谁也改变不了。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帮他一把,替他分担一些。”
他说着挠了挠头,“我天生愚钝,比不得诸位先生能为君上出谋划策,我能为君上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也保护好你。”
“那……我呢?”
“你……”疏途看着她想了想,弯眉一笑道:“安然无恙、开开心心地活着。”
疏离心头一悸,心里更难受了。
白家别院,夜已深,众人皆已睡去,唯独祁晔的院内还亮着火光。
白钦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走上前,而是长长一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安慰还是忧虑。
祁晔从里屋出来,看到那一抹正站在窗前的声音,眼神暗了暗,复又转身回去,很快便拿着一件袍子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小声道:“小心风寒。”
女子微微侧身睨了他一眼,眸色淡淡,“我没事,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担忧的。”
祁晔神色一怔,而后轻叹一声,“你还在怨我。”
“不敢。”女子微微福了福身,“千婳如今这条命是相爷给的,千婳岂敢埋怨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