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两人心里依然十分明白,凌铎只不过是将凌国当作一枚棋子罢了,他从来都不会在意凌国的安危与存亡,他要的只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看来,这兵是万万出不得了。”言阆神色凝重,捏紧手中的杯盏,发出轻微的响声。
司攸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杯盏拿出来,轻声道:“不知道这一次受伤对你来说是福是祸,至少你现在伤病未愈,凌帝应该不至于此时让你出兵,你也可暂且躲过去。”
“可是我担心,就算不是我,君上也会派别人出兵。”
“可是你想,这一次朝廷来的是张俭,张俭此人如何,你身为武将,必然比我更了解,加上还有温家兵马,这种时候,除了你,还有谁是凌帝能信得过的?如今你卧床养伤,他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自然不会贸然出兵。”
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言阆凝重的神色稍稍平缓了些,抬眼定定看着司攸,唇角缓缓浮上一抹浅笑。
须臾,他轻轻道:“多谢。”
司攸愣了愣,而后弯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将军!”正沉默间,门外再度传来副将的喊声。
言阆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又是什么事?”
副将站在珠帘外,压低声音道:“宫里……来旨了……”
言阆一怔,下意识地看了司攸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等着,我等会儿就来……”
“不可。”司攸摆摆手拦住他,冲他摇摇头,“你忘了,你现在重伤在身,不便下床,让宣旨的人直接过来见你。”
言阆挑了挑眉,了然地点点头,吩咐道:“听到了吗?照办。”
副将连忙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不多会儿就带着宣旨的内侍一道进门来,见里屋早已不见司攸的身影,副将这才松了口气。
“君上知道将军有伤在身,特意交代将军不必下床行礼。”内侍先是向言阆传达了楚轶的意思,这才不紧不慢地宣读了诏书。
言阆一声不吭地听他念着,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若非碍于不能打断那内侍,他若非那是楚轶诏书,只怕他现在会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将诏书撕碎。
“出兵?”听完之后,言阆并没有立刻接旨的意思,皱着眉问道,“可我这伤……”
内侍笑了笑,“将军有伤在身,君上自然知晓,所以特命奴才一同送来了一味奇药,此奇药乃是高人所赠,专治将军这等伤。”
他说着冲身后招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来奉上一只锦盒。
言阆冷着脸色瞥了一眼,淡淡道:“君上有心了,有劳大人带本将谢过君上好意,待本将伤势痊愈了,定会进宫向君上谢恩,这药……先且搁这儿吧。”
“哎……”内侍摆摆手,“君上说了,此等奇药必须及时服用,所以命奴才一定要看着将军把药喝了,确保能治好将军的伤,这才能离开。”
“你……”言阆面色一怒,正要起身,却见床位的帘幔微微动了动,他又停了下来,平复了一下心绪,看了副将一眼。
副将会意,上前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药丸递到言阆手中,言阆便当着那内侍的面将药丸服了下去。
内侍这才放心地笑了笑,走到床边将诏书递给言阆,“既如此,那就请将军接旨,待这两日伤愈之后,即刻准备出兵之事。”
言阆瞥了一眼递到面前的诏书,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君上这是要我非出兵不可了?”
“这是君上旨意,奴才不敢妄言。”
“呵呵……”言阆瞥了他一眼,“若是本将不出兵呢?”
“将军……”内侍讪讪一笑,“你若是拒不出兵,那便是……违抗君上旨意,这事……奴才可不敢多言,只不过你应该了解君上的脾气,这抗旨不尊之罪君上会如何处置,想必将军心中很清楚。”
言阆眼底骤然涌上一抹怒色,吓得那内侍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言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招数,沉声道:“既如此,那就等本将伤好之后,自行进宫找君上说明白。”
内侍似乎早就知道言阆会是这般反应,并没有多说什么,见言阆接下招数,便匆匆离去。
直到那内侍走远了,司攸这才从床榻一头的帘幕后面缓缓走出,朝着门口瞥了一眼,转向言阆道:“看来凌帝这是铁了心要你出兵不可。”
言阆冷笑,“我若是一直卧床养伤,动弹不得,他又能奈我何?”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司攸的目光停留在方才装药的锦盒上,拧了拧眉,“你方才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服下药,想必是猜到此时此刻,凌帝绝对不敢伤害你。”
言阆颔首,“他不喜欢我是真,可是他现在不想要我的命,也是真。”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这种时候突然给你送药来?又是何人告诉他你受了什么样的伤,需要什么样的药?”
言阆眉心一拧,霍地向司攸望去,“你的意思是……”
“凌铎。”司攸咬了咬嘴唇,“定是凌铎给凌帝出的主意,这药应该也是他给凌帝的,伤你的屈南是他的人,只有他知道怎么缓解伤势,而他知道的那些也必然会告知凌帝,换言之,你今后再想装病,以有伤在身为由推脱出兵肯定是不行了,凌帝必然已经知道一切。”
闻言,言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恨恨地咬了咬牙,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恼得说不出话来。
兖安城王宫,清心殿。
“吧嗒”一声轻响,疏离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响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明明是在看书,却不知何时,竟坐在软蹋上睡着了。
打了个哈欠,疏离弯腰将书捡起,刚一抬头,便看到那天来给她送消息的黑衣人与玉容一道进了门来。
玉容行了一礼,道:“姑娘,姚太医来了。”
疏离一听,立刻皱了皱眉,“我早就已经痊愈了,他还在做什么?”
“说是日常的请脉。”
“不见。”疏离说着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黑衣人,“我身边自有懂医理之人,不需要他们费心,让他们回去吧。”
玉容当即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黑衣人弯眉笑了笑,“姑娘的脾气果然还是如往常那般。”她边说边注意着疏离的神色,见疏离不停地打着哈欠,满脸倦容,不由拧了拧眉,问道:“姑娘近来很是困乏?”
疏离颔首,“就像是睡不够,可能是因为天冷了……”
蓦地,她话音一滞,抬头定定看着黑衣人,似乎听出她此问并非如表面之意,想了想道:“我这几日的饮食玉容和玉茗都有一一查验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里是昭国王都,应该没有人能在我的饭菜中下药。”
“属下倒不是担心下药的问题。”黑衣人边说边向四处看去,最终目光落在香案上,迟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打开香炉闻了闻,脸色霍地沉了下去,轻轻道了一声“果然”。
“姑娘。”黑衣人指了指香炉,折回疏离身边,欲言又止。
疏离神色肃然,沉声道:“说。”
“香还是姑娘一直点的栴檀,只不过其中被人加了少量的灯心草,灯心草原本对姑娘并没有什么损害,只是这灯心草有助眠之效,混在香中,长时间待在这里,就会让人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
她说着,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可是,在这王宫之中,有能力对姑娘的香动手脚的,应该就只有君上的吧,莫不是君上担心姑娘太过操心外面的事,没办法安心休养,所以命人放了灯心草?”
“也许……”疏离的神色越发沉凝,“你只对了一半,只怕王兄这么做的原因不仅仅于此。”
黑衣人有些担忧,“姑娘觉得,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疏离站起身,缓缓走到门旁,看着外面的天色,眯了眯眼睛,“他……应该是有什么不希望我插手的事……”
可是,会是什么事呢?
抬眼,正好看到玉容回来了,她立刻招招手江玉容招到面前,低声问道:“我上一次见过兄长之后,他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
玉容低头想了想,轻声道:“约莫……有六七日了吧。”
“这么久……”疏离神色有些不安,“他明明说会经常来的……那你近来可听到什么和他有关的消息?”
玉容摇摇头,“好些天没在宫中看到疏途的身影了,昨天还有宫人在说,他这几日都没有进宫。”
“也就是说,他最近可能已经离开了王都?”
玉容道:“君上经常有要事交给他去做,他不在王都也很正常。”
“可是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却很不正常,兄长不是这样的人。”疏离沉着脸色,回身向黑衣人望去,“忘了问你,你这次来,可是堰都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黑衣人忙点点头,“是和言阆有关的,听闻言阆因为抗旨,不愿领职出兵,被凌帝下了狱,我们的人趁机潜入将军府打探司攸姑娘的情况,却发现……司攸姑娘很有可能是随言阆一道下狱了。”
闻言,疏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过了片刻方才缓缓恢复过来,她紧紧绞着衣袖,狠狠皱了皱眉,看了玉容一眼,压低声音道:“收拾一下,去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