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江湖?”云绥闻言,眼神更加冷冽,“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竟能让玲珑阁和修罗殿在联手的情况下失手?”
“事出紧急,属下没能来得细细回禀少主当时的情况,这个人之所以能逃走,全然是因为修罗殿从中作梗,阻拦属下拿下他。”
闻言,云绥的面上闪过一抹疑惑,“为何?”
“因为……因为这个小子手中有惊阙阁所制的两仪锁。”
云绥虽早有心理准备,待听到“惊阙阁”和“两仪锁”这几个字,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变了脸色,“惊阙阁的人?”
“这个属下还在查,不过就眼下所查到的结果来看,这个小子并非惊阙阁的人。”
“你怎么知道?”
“属下早已在惊阙阁安排了内线,事发之后便立刻让他去查,结果发现惊阙阁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人,甚至,就连那两仪锁的去向也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前些年突然被阁主玄阙送了人,至于送给了谁也是一样无从得知。”
对于这样的结果,云绥显然并不满意,狭长的眉角微微一挑,冷冷瞥了萧遥瑾一眼,欲言又止,似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回身看了看正在检查黑衣人身份的绯衣女子,他冷声道:“不用查了,若真的是听七楼的人,他们决不会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据。”
萧遥瑾面上一阵火辣辣,总觉得这句话也是在嘲讽他,却又无力反驳,只能讪讪一笑低下头去。
转念一想,夜辞没死,步清倬没死,那个不速之客没抓到,反倒搭进去不少玲珑阁的弟子,心中甚是不平,“如今听七楼已经知道是我们和修罗殿联手所为,这段时间在九因附近三州对我们可是下了狠手,少主,这口气你咽的下?”
云绥狠狠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听七楼的事暂且搁下,有件事我需要尽快弄明白,只有弄明白了这件事,我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计划要如何安排。”
“少主指的是……”
“那个半路杀出救下夜辞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少主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云绥沉吟半晌,低声道:“一线天。”
萧遥瑾一惊,“为何?”
“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云绥无心解释,眉眼飞快转着,蓦地,他眼睛一亮,眼底闪过一抹幽冷之色,“你说,他身上有两仪锁?”
“是。可是仅凭着这一条线索怕是找不到人,从事发到现在,属下一直在派人找他。”
“既然我们自己找不到,那就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跟着我们一切找。”云绥笑得越发清冷,“我没记错的话,白钦现在就在九因。”
“没错,他是来查盛家一案的,不过前两日案情已经查明,凶手也已经死在了牢里,听说他打算这两天便要启程回京。”
“只怕,他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了。”云绥说着勾了勾嘴角,朝着听七楼的方向瞥了一眼,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夜色沉寂,绯衣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还顺带着带走了其他玲珑阁弟子的尸体,只剩下八具灰衣人的尸体。
就在马蹄声也渐渐消失之后,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晨霜渐退之后,石块铺砌的路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地上的土壤也有些湿湿的,盛家后院林子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味。
“大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随从用衣袖捂着鼻子小跑着到白钦身边,随手朝着四周指了一圈。
白钦脸色沉凝,眼底有寒霜凝结,俊眉紧蹙,低垂的双手握紧,顺着他指的方向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缓步朝着一旁走去。
后院的林子基本已经被翻了个遍,有的甚至掘地丈余深,满地的腐尸白骨,还有很多早已腐烂、失了本色的衣物布料,东一块、西一片地散落着,触目惊心。
蓦地,白钦脚步一滞,缓缓蹲了下来,看着那一堆因为用一大块布包裹着、所以难得能完整地取出来的尸骨,眼底隐隐闪过一抹悲色。
他伸出手,拿起一块头骨仔细看了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个孩子连五岁都不到,不敢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竟能让盛家的人下此狠手,又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心中起伏波动得厉害,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行压住心里的愤恨,小心翼翼地将头骨放回去,他沉声吩咐道:“把这个孩子单独安葬。”
随从似能明白他的心情,点点头,伸手招来两个人小声交代了两句。
白钦并没有立刻离开,亲自反复确认了完整的尸骨都已经找了出来,分别安放妥当了,这才命人将剩下零散的、完全分辨不出身份、无法拼凑完整的尸骨装入特意定制的大棺椁中,让他们抬出了后院。
傍晚,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一行人抬着一个个棺椁从盛家的后门悄悄离开。
盛家庄后院外面有一处虽不算高大、却一年四季常有春绿之色的山丘,山下还有一条小溪,这一行人便是在此处停了下来。
背山靠水的空地上早已挖出了一个个坑,大小不一,最小的可以放下一个棺椁,最大的可以并排放好几个。
白钦负手立在风中,任风撩动他的衣摆,眯起眼睛看着一个个被放置在地上的棺椁,眼底看不到光,只有一片黯淡。
沉吟良久,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开始吧。”
随从会意,对着那些站在棺椁旁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立刻抬起棺椁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坑里,再一点一点掩埋起来,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铲子当当作响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个棺椁掩埋好,最后一块无字碑立好,白钦才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壶酒缓步上前,走到最大的那个墓碑前,洒下一片酒水。
“你们放心,纵然我如今不知你们姓名身份,但这个公道我一定会替你们讨回来,我白钦必定说到做到。”说罢,他握着酒壶的手骤然收紧,眼底闪过一抹凌厉杀光。
兴许是因为沉浸在悲恸的情绪之中,白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就在他转过身来的刹那,消失不见。
近来天气渐寒,来不醉不归喝酒的客人都喜欢把酒温一温再喝,一来二去,喝酒的时间长了点,每天要招待的客人少了点,不过这小菜卖得也比以往好了许多。
风先生回到后院的时候,疏离正坐在长廊下的木椅上,一脸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一枚腰牌。
“看什么呢?”他随意揉了揉鼻子,走到她身边坐下,借着廊檐下灯笼的光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问道:“哪来的腰牌?”
“偷来的。”疏离随口应了一句,将腰牌丢给他,“你看看,是不是认识?”
风先生接过腰牌仔细看了看,突然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地看了疏离一眼,“这腰牌你从哪儿弄来的?”
见他面露这般神色,疏离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沉了脸色,低声道:“是不是四封国的腰牌?”
风先生神色严肃,用力点点头,将腰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昭国。”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是昭国皇族的腰牌。”
“昭国……”疏离虽然有些微的惊讶,却并没有很意外,想了想道:“其实我早就已经猜到了,记得很小的时候娘亲说过,我们是从昭国逃难出来的,兴许我小时候见过这种腰牌,所以我第一次见到这腰牌就觉得有些眼熟。”
“你从何得来的?”
疏离抿了抿唇,垂首道:“我白天出去了一趟,你猜我遇到了什么人?”
“什么人?”
“修罗殿的人。”
风先生不解地皱了皱眉,“你怎么会遇上修罗殿的人?”
疏离撇撇嘴,靠着身后的木柱,“这两天在不醉不归待得实在太闷了,就想着出去走走,没想到刚刚出城就遇上了一队青衣人,就算我再怎么蠢,与我交过手的人我总不会记错的。要我说,这些修罗殿的人也着实够蠢的,明知道眼下听七楼正在清理九因附近三州的玲珑阁和修罗殿的人,竟然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地跑到九因来……”
“说重点,你怎么会拿到他们昭国的令牌?”
疏离停了一下,挑了挑眉,“还能怎样?自然是与他们交了手,从他们身上得来的。”
风先生的脸色不出意料地沉了沉,有些无奈地看着疏离,“你现在可是他们和玲珑阁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他们找不到你已经是万幸了,你竟然自己撞上去……”
“你别忘了,修罗殿和玲珑阁都是要对付听七楼的人,而我们要做的却是保护听七楼,既如此,我们与他们自然势不两立。”
“那你总该告诉我,让我出手,万一你的身份被他们察觉,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坏了他们大计的人,到那时候不管谁出面,可都阻止不了他们对你的追杀。”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罗殿的人身上怎么会有昭国皇族的腰牌?”疏离成功地岔开了话题,“难道,当真如传闻中那般,修罗殿背后真正的主人其实就是昭国的皇族宁氏?”
风先生神色有些无奈,嗤笑一声,摇摇头,“这些谁又说得准呢?毕竟,如今这世道,江湖与朝廷早已分割不开,既然玲珑阁的少阁主能是晏国霍氏的人,修罗殿真正的主人又为何不能是昭国宁氏的人?”
疏离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那你呢?”